百姓传言定有夸大之处,不能尽信。” 不知梁山眼下是何状况,不敢贸然进入水泊地盘。于是在郓城县下辖的一个小乡村里停车打尖,商讨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一行七人——除了潘小园自己,便是方金芝、包道乙、郑彪三个明教骨干,一路上已经跟新加入的周通、扈三娘混熟,虽然尚有语言障碍,起码磕磕绊绊的相互能听懂。再就是自称来淌浑水的史文恭,虽然无门无派,但见识极广,路上躲避官兵山贼,七成时间是他在拿主意。 当然,当着周通和扈三娘,谁也没有傻到把他的真名透露出来。潘小园只说他是江湖朋友史三郎,此次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周通纵然想刨根问底,有一天冒冒失失想跟他比试。不知两人是怎么比试的,但周通此后再也不问了。 严冬霜寒,乡野客店小房间里,围着一团火,谁一开口,谁就是口吐白烟。 潘小园低声分析:“听百姓的口吻,一百八人接受招安,一个不少。而且马上接受圣旨,不日便要出兵南下,和明教互相火拼。咱们必须在他们离开水泊之前,把山上的状况弄清楚。” 方金芝听到“和明教互相火拼”,忍不住跟包道乙对望一眼。 潘小园立刻说:“这事连百姓都知道了,侬阿爸不会毫无耳闻,不用担心。” 周通提议:“是不是得派个人先上山去观望观望……” 他提议“派个人”,自然是把他自己排除在外了。他自从“外派”以来从未回过山,这两天所见所闻,梁山已非复吴下阿蒙,成了高牙大纛、砥兵砺伍的“正规军”,居然颇觉陌生,让他心里也有点犯怵,不敢贸然上山。 包道乙懒洋洋说:“阿拉对梁山地理勿熟个,侬几个谁的轻功高?” 扈三娘冷笑一声:“熟也没用。梁山四面环水,过不了水寨这一关,别想……” 忽然刷的一声响,史文恭猛然起立,钢刀半出鞘。 包道乙吓得往回一缩,顺带把方金芝拉到背后:“侬勿要动刀动枪个……” 史文恭不理他,钢刀摆在桌上,低低问一句:“时迁,是你么?” 潘小园大惊失色,上下左右看看,哪有半个陌生影子。 周通也睁大眼睛,失声叫一声:“时迁兄弟?” 静默半晌,只听房梁上一声轻笑,声音非男非女,紧促尖锐,俨然干戈烈烈。 “倒是好玩。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来的人却来了。” 盗门瓢把子鼓上蚤时迁,纵横江湖多少年,唯一一次失手,就是栽在房梁底下这个史文恭手里。当日史文恭造访梁山,时迁偷听他一句密谋,转眼就让史文恭发现踪迹,狼狈逃窜之间,罗盘都给摔坏了,丢在地上找不着。 此事让时迁视为奇耻大辱,之后金盆洗手三个月,专心提升自我,无心业务。 因此再见着史文恭,时迁也只敢埋汰这么一句。更别提跑回梁山报讯说史文恭原来没死——又没人付钱,何必徒费辛劳。 潘小园转转眼珠,轻声接话:“瓢把子大哥,连日不见——跟着我们多久了?” “没这个闲工夫。”片刻之间,头顶的声音换了个位置。底下七个人齐齐一转头,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立刻追问:“梁山眼下怎么样了?武松武二哥在何处?还有没有人……” 时迁的声音更加刺耳:“客人若是求谍报、探声息,请屏退闲人,按规矩下单。” 都成了有军衔的朝廷兵马了,还有闲心接单子。潘小园觉得这人一辈子也就是盗贼命了。 而方金芝三个人直接听傻了。听说过梁山上有这么一位神出鬼没的贼王,没想到三人自诩眼力不错,三双眼睛快瞪成六个铜铃了,连一片衣角也看不见。 潘小园心中一动。时迁虽是地煞好汉,算是半独立于梁山之外的。眼下梁山大军整顿待命,他还有工夫出来闲逛——更别提,那石碑上的座次排位,似乎对鸡鸣狗盗之徒颇有歧视,把他排得挺低,瓢把子大哥不一定认同。 轻声笑笑,跟同伴们做个安抚的手势:“我出去跟他单独谈。” 几个人同时站起来:“不成!”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