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蒙山的七月还算暖和,但阿绣已囤了许多柴火和炭,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寒冬。 这一日,秋姜坐在窗前,盯着院子里的一块石头,神色怪异。 阿绣从院外走过时,发现她在哭。 两行眼泪无声地从她脸上滑落,五官虽依旧木讷,但眼瞳中却有了些许人间烟火的气息。 阿绣心中哼了一声,马上就是中元节了,主家那边该祭拜相爷了,这女人还有脸哭呢! 秋姜哭了许久。 当天晚上没有月亮,雷声阵阵,下了一夜的雨。 阿绣一边打哈欠一边端着隔夜的硬馒头走到秋姜房前,把馒头放地上,踢了踢门:“吃饭了。” 她扭头就走。 再过来是午时,她端着随便糊弄的米糊走到廊前,发现馒头还在地上,没有动。 阿绣生气道:“哟,还闹脾气不吃?那就永远别吃!”当即把馒头和米糊都端走了。 到了第二天,月婆婆问道:“怎么还不去给夫人送饭?” “她不肯吃。” “她不吃,是她的事。咱们该送还是得送。” “我不想惯着那种女人!”阿绣仍是愤慨。 月婆婆叹了口气:“我也不喜欢她。但是,她毕竟是公子明媒正娶过门的十一夫人,万一哪天想起她,发现我们苛刻她,到时候要处置的就是我们……” 阿绣被说服了,两人一起捧着饭菜来到小院,发现门窗紧闭,万物萧条。 月婆婆敲门,无人回应,便推开了房门。 门里空空,没有人。 月婆婆大惊,连忙四处搜寻,也没有找到秋姜。 秋姜不见了。 她逃走了。 什么也没拿。金银细软、衣服食物,通通没有少。 阿绣忍不住想:她为什么不带点值钱的东西走呢?一个女人,身无分文,还体弱多病的,能逃到哪里去? 然后又想:怎么还有脸逃?果然是个不安分的贱人! 几日后,主宅来了通知,她和月婆婆终于可以下山了。 阿绣被安排进了主宅,从主宅的仆婢口中才得知公子病倒了。秋姜送上山的第二天,公子就一病不起。秋姜生病那天,他是强撑病体上的山,回来后病情加重,至今未能下榻。 也就是说,秋姜上山三年,公子就病了三年。 而这一次,秋姜失踪的消息送到,公子当场吐血。 不会吧?阿绣想:公子真的喜欢那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啊? “当然啦!”主宅的婢女道,“公子自从娶了十一夫人,一直带在身边,形影不离,眼睛里只有她,再无其他夫人的存在。若非出了那么大的事,公子根本不可能送她离开,而且,送她上山也是为了保护她啊!” 阿绣咋舌。她伺候了十一夫人三年,没觉出她有什么好的。 回忆起来,全是秋姜在那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艰难行走的样子。 秋姜送上山时基本是个废人,手脚都不能动弹。 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慢慢地,就会自己穿衣梳头吃饭了,再后来,就能走路了…… 阿绣突然心悸。 扪心自问,若是自己病成那样,是否还能逃,还敢逃,答案对比鲜明。 真是个坏女人啊…… 伤了公子的心,害死了老爷子,最后还逃了。 真正的无情之人,是她啊。 第一章 新婢 秋姜静静地站在队伍末端。 九名侍婢一字排开,被叫到花厅里训话。 管事的张婶一个个挑剔过去,吹毛求疵地看谁都不顺眼:“你,领子歪了不知道么?你,胸开得这么低干什么?准备勾引谁啊?这是相府不是妓院!还有你,衣袖上那么大两补丁,不知道的还以为相府多苛待下人不给发衣服呢!” 被训的婢女小小声地反驳道:“是好久没给发布了呀。上次发还是公子去世前呢,都过去一年了。” “你说什么?”张婶瞪眼。 那婢女连忙噤声。 张婶继续挑剔:“你,膝盖上有污渍;你,头发太油腻,去洗一洗;你……”轮到最后一个秋姜,从上到下—— 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用一根竹簪紧紧箍住。 小脸白白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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