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北风呼啸的山谷。 他下意识的跟着长宁,直到脚踏上了那条不甚分明的分界,这是他能和长宁离得最近的距离了,背后却突然传来齐岸和秦潇慷慨激扬的高歌。 他们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兴于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又唱“天宝定尔,亦孔之固。俾尔单厚,何福不除?俾尔多益,以莫不庶。” 那歌声激越高扬,像是云中的飞燕一样,张开翅膀穿梭在云霄之上。长宁勒转马缰回头看去,秦深和秦将军,还有他们背后所有的人,都腰背挺直地站着,远远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高歌着送她远行。 那歌声汇聚在一起,有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作用,长宁直到走出很远很远,回头还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的人影,耳边都还萦绕着这个声音,让她不自觉地镇定下来。 秦深陪着她走到这里,可是剩下的路,终归还是要自己走了。 她拉下斗篷,长吸了一口气,看着夕阳下广阔无边的草原,抛下最后一点眷恋和思念,用冷漠包裹着自己,独自迎接未知的前程。 秦深离开了,留下她一个人,羌国人人的胆子似乎也大了,对她的恶意简直不加隐藏,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时候会故意撞她,看着她的目光不加掩饰地下流,甚至好几次抢走她准备好的食物。 四皇子抱着手臂冷眼旁观,长宁竟然也沉得住气,只要他们不曾踩在她最后的线上,便任由他们施为。 拾风耐下性子,把长宁护得周全,饮食用度不假他人之手,把所有的护卫编排好,保证长宁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人守着,甚至连从京都带来的货物,都无一遗漏地好好保管着。 “你就一点都不害怕吗?”一日,四皇子终于忍不住问她。 长宁头也不抬地说,“我一介肉体凡胎,七情六欲尚在,怎么可能不怕?” “那你为什么还能如此自若?”他疑惑挑眉道。 长宁抬眼,看着羌国的人,慢慢地说道,“怕什么,他们又回不去。”这话听起来耳熟,四皇子一听就笑了。 他右手握着马鞭,在左手上轻轻地敲着,语气飘忽地说,“放心,不用忍他们多久了。” 在大郢的地界死了一半的人,要是剩下的这些人还没走会羌国就一个不剩,再如何说,这也是明着打羌国的脸,就算长宁如约到了,也保不齐两国能相安无事。 所有这些人,要死在羌国的土地上。他还想好好地欣赏一下他们临死前,看到真正的獠牙时,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众人脚步一直不曾停歇,眼看着即将回到族中,羌国的人终于都松了一口气,眼神阴暗地看着长宁和四皇子,嘴角挂着莫测的笑意。 四皇子和善地冲他们一笑,转身对着长宁说,“明天不必扎营,离他们远一些。” 于是长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了。 夕阳下的草原,有一种静谧到永恒的柔软,夕阳穿透橘黄色的晚霞,融融地浇灌在青色的草地上,一望无际的土地,承载着数万年的光阴,风雨不曾改变它,如今,也不会有人能改变它。 狼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最活跃的动物,它们和人类相伴,争夺食物,也争夺生存空间。 现在,它们出现在了这里。 长宁看到一双又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在周围亮起的时候,后背不能自抑地战栗起来,面对成群野兽和獠牙的时候,人类躲避危险的本能驱使着他们下意识地戒备和逃离。 然而狼群没有给他们机会。 四皇子站在狼群中间,嘴角勾起一抹闲散舒适的笑意,那些半人高的狼就乖顺地蹲在他脚下,呲着牙露出尖利的犬齿,口水滴答滴答滴沿着狼吻落下,眼睛闪着看到食物的饥饿的光。 他弯下腰,手法娴熟地在卧在他脚边的头狼背上摸了摸,那匹高大的狼舒服得简直要满地打滚了,他半蹲下,揪着头狼的脖子,和它蹭着脸,指着羌国人扎营的方向,一拍它的背,轻说了声,“去。” 所有的狼一跃而起,化成一道残影,飞快地穿过长宁他们,喉咙里发出兴奋的低吼声,离弦的箭一样,眨眼就跑出去好远。 拾风他们离开把长宁围在中间,时刻警戒着,担心有落单的孤狼蛰伏在周围伺机而动。 四皇子脚步轻盈地踩着青草走到长宁身边,和她并肩而立,背着手,欣赏名画一样,眯着眼睛看着狼群追逐狩猎。 而猎物是他的族人。 长宁狠狠地掐着手心,止住自己的颤抖,可是狼群锋利的牙齿刺进人体中迸溅出来的鲜红血液,还有生死一瞬人爆发出的惊惧求救声,在眼中挥之不去,在耳中绕梁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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