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凉看着眼前愈发肖似木木的依米,心中忽然生出一抹荒凉。他知道那人永不会再回来,不似星辰沧海,轮回万千。 他不会再见到她,不会再听到她的声音,不会再触摸到她的脸颊。 宇文凉深吸一口气,将依米抱在怀里,喃喃道:“娘亲会回来的……等你再长大一些。” 一边说着假话,一边试着回忆当年木木生孩子的情景,却发现自己一无所知。只记得那时他将她安置在雁城的一处宅子里,偶尔得闲便会过去几次,但若有军情,那便常连着几月不能见面。 她怀孕时,他正领兵与通渠国交战。后得胜归朝,大宴了几日,待回去时,依米已有两个月大了。 宇文凉随着依米一道低头看着那四个面人。忍不住欲伸手去摸摸木木的脸,却终是在离面人一寸时住了手。 咫尺天涯,不过如此。 …… 祸害遗千年。以往宇文凉不信这样的话,如今却是懂了。为了依米和宇文承,他不能死在战场上,不能死在他们尚小的时候。 所以他努力地存活,替依米择了一位好夫婿,又亲自将宇文承培养成人,让他撑起了护国将军府的大梁。 一切渐渐尘埃落定,思念便如疯长的藤条枝蔓,静静开在他的身边。 他一心求死,却一次次活过了漫长岁月。 成薇临死前欲见他一面,他置之不理。多年来,他在外人面前尚保全了她的主母尊严,不代表他不知道,不怨恨。 午夜梦回时,他无数次想将成薇从床上拖出来,扔进菡萏院冰冷的池水里。 但他没有。一切归根究底是他的错,是他将木木放在了那样的位置。他不会可耻地让一个女人背负全部的罪名,以洗清他的内疚与羞惭,留下自己都曾不知所以的爱情。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放过。他渐渐让成薇逐渐失去她所在意的,夫君、孩子、护国将军府主母的地位……缓慢漫长的变化里带着锐利的疼痛。 可又有什么用呢? 依米花的种子年年都有,他却从未种活过一朵。 他平静安稳地待在人世里,好像就只是为了经历与错过。 …… 暮年的宇文凉躺在老树下的小榻上,恍若听见了故人的歌声。 轻柔、和煦,伴着尘世的所有温暖和光亮。 那时是泰禧七年吧,依米出生不久,白日哭闹,木木便抱着孩子,哼着车前的小调,在雁城不起眼的小院里轻轻走动。 他内心仿佛有什么被触动,走上前去,亲了亲依米的额头。 于是她笑得很开心。碧绿的眸子里像是倒映了整个熙国的春天。 现在想来,那仿佛是他此生,离她最近的时候。 他戎马征战四方,前半生是为了将军府,后半生是为了膝下稚儿。 如今,他却只想,为她再活一次。 他想听清她唱了什么。 那车前的小调里,是不是藏有她从未言说的情绪。 正丰十二年六月,护国老将军宇文凉无疾而终,终年七十三岁。 宇文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处草地上。此时夜色正浓,天地间寂静无声。他下意识地就着月色低头打量自己——身上是薄薄的衣料,颜色瞧不大分明,估摸着是藏青色的,与木木以前给他做得那件极像。 这个念头一起,宇文凉瞬时呆住,继而苍白着脸想,他如今身在何处? 此情此景,他恍若在很久以前经历过。但具体是何处,他却一时想不起来。大脑空白一片,好像初生的婴儿。 “宇文,你在这里做什么?”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轻微的戏谑与关心。 宇文凉循声望去,见司徒钊在月光下稳步走来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