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塾往北,便拐上了出镇子的路,镇上的物事渐渐远了,仿佛少小时光也离我渐渐远了,我最后回望一眼,看着镇口细细的烟尘,才意识到,如今我是真的要踏入人世了。 也不知何时还能回来。 这一日,我和九枝走了很久,一直到夜幕低垂,才在一片林子中歇脚。 此后几日都大概如此,白天赶路,晚上歇息,不赶路的时候,我就埋头读我爹给我的册子,九枝静静待在一旁,也默默地看他那本万鬼通辨书。 读着读着,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我娘总是埋汰我爹不好好念书。我爹手写的这卷玄法正道天策,里头全是错字,好多字句我要结合上下文,才能明白他写的是什么。 相较之下,私塾先生给我的《圣朝通轶》,就有文化许多。 这书本身有些晦涩,典故也颇多,但先生在难懂之处,都详尽地做了注批,有些他看不过眼的地方,还写了自己的评语。 比方在一段“女子决计不可为官”的论述下,他大大地写下了几个字:放你娘的狗屁! 我由是对他又多了一份敬意。 此后几日都大概如此,我预感潞城许家之事非常急迫,不敢耽搁,和九枝一刻不停赶路,累了便趁空闲抓紧研习我爹要教我的那些术法,慢慢也掌握了不少。 九枝读书比我快得多,他那本他不消多久便读完了,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我写画练习。 一日他沉思许久,忽取过纸笔,写了行字:“娘子,日后若有人问我是从哪里来的,我该如何作答?” 我头也不抬。“你又不会说话,笑就行了,我来替你解释。” “……”九枝点点头。 不过他倒提醒了我。下山前,我娘亲嘱咐我,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要教任何人知道九枝是妖,我自己一个捉妖怪的,身边跟着个妖怪,很难说清。 但我也不想说九枝是我夫君,这如何是好? 对了,不如就说他是报恩来的吧。 就说他四下云游,从俱无山下过,遇了危险,我和我爹娘救了他,他为了报恩,就从了我了,现在跟着我走南闯北,做我的小跟班。 哎呀我也太聪慧了! 虽然这“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之事,从来只有女子会做的,哪有男人这样做。 但这样一说倒也有趣,况且又不算错,毕竟我娘亲不给他浇水,九枝也化不了人形。 于是我心里也踏实了。 这样日夜兼程,五日后,我和九枝终于到了潞城。 潞城比我家山下的镇子大许多,至少它有城墙,有四面城门,城门外还有兵士盘查来往之人。 给盘查的兵士看了符节,顺便问了问许家所在,领头的兵士听到许家这两个字,突然紧张起来。 “你们是许家什么人?”他问。 “是……故友。”我随口说。 “故友?”兵士上下打量了一阵我和九枝,“哟,那你们可赶紧去吧,去得晚了,怕是就见不到咯。” 这又是从何说起? 但我也懒得同他废话。他还了我符节,给我指了指路,我又带着九枝往城内赶。 据说这城在本朝只是座不起眼的小城,可毕竟好过一个镇子,城里井井有条,人看上去也整齐些,只是我无心细细打量。许家在城东,似是城内富足之地,但快到时我心头一紧,感到周遭气氛不太对。 九枝也感到了。他拉了我衣袖一下,示意我多加小心。 我点点头,没说话。靠近许家,发现左右邻舍已经搬空,一片萧索之象,看样子还是匆匆搬走的。 许家是个不小的院落,竟然也门户洞开,只能隐约察知院内还有人居住。 我扶着许家大门,探头看看,院里生满荒草,似乎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