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开来,弄堂里门户紧闭,只有微弱的烛火照着夜晚的时光。 而澜春江以西,则是一片巨大的黑暗,浓稠的雾气散发着不详的气息,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按照乔昼的猜测,更可能是什么都没有。 黑洞吞噬了澜春江东的三个区,西边仍旧安然无恙,反映到这个陷落的城市里,就是无法窥测进入的浓重黑暗。 瘦削的疯医生右手扶着手杖,往前面的虚空跨出了一步,下一秒,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柳子巷的巷口。 白天坐在这里聊天晒太阳的商铺老板们都已经散了,这种开在弄堂里的商铺大多就是自家的民居改建的,一楼售卖货物,二楼住人,三四窄窄的门板一拼,就能挡住不大的铺面。 冷冷晚风从弄堂里吹出来,撩动疯医生银灰色的长发凌乱撒在肩背上,马靴后跟敲击着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绵长的回响。 疯医生的躯体旧伤累累,虽然死过后再复活的怪物没有什么痛感,但部分血肉的缺失还是会让他的动作有些不便,从四肢末梢到灵魂都有种失去温度的冰冷感,因此乔昼行走时也会刻意放慢速度,步伐显得比常人要更为僵硬缓慢,一看就是腿脚有伤。 手杖的声音在寂静的柳子巷十分清晰,远远的他就看见了巷子末尾那两盏亮起的白色灯笼,朦胧如月晕的灯光洒在青石板路上,也笼罩出了推开门走出来的那个男人。 点着地面的手杖顿在了原地。 乔昼看着面前这一幕,忽然想起来他那种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他的确是见过兰因的。 五年前,他还在上大学时,那段时间他的疾病比现在严重得多,就算是乔昼这样冷静理智的性格有时候也会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室友隐隐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开始疏远他,乔昼当然不是会在意这点冷暴力的人,依旧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行事。 有一天他出门上大课,那节大课由于教师调课改到了周一的晚上,乔昼从僻静的图书馆往教室走,途中要经过一片垂丝海棠和樱花杂植的林子,正逢春日,月色辉煌,他偶然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海棠树下的人。 深色的长衫,盘扣铰着金丝,衣衫下摆大片大片深朱浅红的海棠花,云霞般托举着他,男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做工精致复古的宫灯垂坠着流苏,烛火是矇昧昏暗的奇异浅蓝,犹如鬼火,照亮了那张无欲无求的仙人面庞。 这场景极富冲击力,四周如果再配上烟雾就是地道的电影大片,出场的必然是实力强悍又神秘无比的角色,一般这种角色不是担任主角的引路人就是与主角相爱相杀的反派。 乔昼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不用说,现实里不可能有长成这样的人,必然又是bug无误。 他走出那片林子后就将这一幕抛诸脑后,直到五年后的今天,一模一样的场景再现在他面前。 提着一盏流苏宫灯的仙尊站在屋檐下,灯笼里燃着蓝色冷火,男人穿着深色的长衫,衣摆上铺满云霞万千,听见手杖的动静后,他侧脸,一双凤眼静静地望过来。 好似一幅质地古拙的油画,背景是旧巷低檐,盛满水的青色水缸矮墩墩地摆在木门边,侧脸回望的男人静谧冷清,仿佛在述说一个漫长神秘的故事。 乔昼只出神了很短的时间,就迅速反应过来,唇角弯起一个疏离不失礼貌的笑容,用文森特惯常的柔软口吻打招呼:“夜安,是兰先生吗?” 兰因静静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他比文森特要高一小截,视线轻轻垂落,望着乔昼的眼睛,像是出神,又像是无声的问询。 “我是孩子父亲的主治医师,他下午从你这里离开后就因悲痛过度昏厥了,但嘱托我无论如何要来兰先生这里问清前因后果,我受人所托,只能冒昧来找兰先生,还请兰先生不要嫌弃我累赘。” 乔昼朝兰因微笑,将经过推敲的词句说出,不意外地看见兰因脸上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很不在乎这些事的人。 谁知兰因停了几秒,没有问更多自己客户的事,反而将视线落在乔昼身上,专注得有些过分:“你学医?” 乔昼披着文森特的皮,撒起谎来理直气壮眼睛都不眨一下:“外科医学,用你们华夏人的话说,就是在人身上动刀子的。” 兰因望着他,又是久久的没说话,好半天才轻声说:“我也是。” 他的语气里有种细微的喜悦。 乔昼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兰因干嘛老看着他?文森特这张脸的确好看,但也不至于看这么久吧? “走吧,”兰因没有让他多想,抬起手中的灯笼,朝乔昼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是个邀请的姿势,“路不太好走,我牵着你。” 比起白天对着宋老爷时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僵硬,他现在的语气堪称是和蔼可亲了。 乔昼看看那只手,又看看兰因,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拒绝,脸上还要笑吟吟:“兰先生请带路吧,我好歹是个大男人,不会摔倒的。”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