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坛陈酒被放置在房门前。 她绕过酒坛,进入房间,卸下一身的钗环,将墙上的画像一张一张揭下来撕去。 做完这么一番,她双腿已犹如灌铅,可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无法控制的一次次想起魏玉。 一时是他背着宋芸上山赏花的场景,一时是从前他背她下山的场景。 已决心放下的人,偏偏思绪却无法控制, 这般辗转反侧,总是难眠,越想睡越清醒。 直至就连隔壁的倡肆也不再传来丝竹之声,南欢从床上起身,推开房门,目光落在院中的酒坛上。 她脚步微顿,弯下腰拎起一坛,撕开封纸,低头饮了一口。 苦酒入喉,却也不敌心中百般苦涩,几口灌下去,意识逐渐不甚清醒,她总算觉出几分乐趣。 长夜漫漫,不如且饮酒。 第十七章 圣人已是杖朝之年,体力本就有所下降,行宫遇刺一事更是惊了王驾。 惯例是要在望月山的行宫中住上十日,游猎赏玩,却到底是没了心情,不出五日就提前拨驾回宫。 王府中管事的是从宫中跟出来的大太监,全安,他年纪已有五十,打三十年前就在容妃宫中伺候,多有资历。 自得信起,全安一早便带着人开了正门,候在门前迎接。 远远见一车马行来,自马车中走下的身影立在昏黄的落日余晖之中,如重笔勾勒出的蜀道山水,骨气自高。 全安屏息,府门前接连跪了一片。 “起来吧。”宋暮迈步跨过门槛,“这几日府中可有什么人上门?” 全安起身快步跟了上去,“倒是有一位从前未来过的客人。” 宋暮抬眼看来。 全安小心翼翼的看着宋暮的表情,“越大人的一位契弟来咱们府上,说是有要案要查,闹着要进府搜查。” 越不是什么大姓,朝中称得上越大人的只有一位,越恒。 此人乃是圣人的宠臣,却并非什么能臣。他本人出身市井,早年曾因多次盗窃而遭到牢狱之灾,就连所识的字都不算多,常常因为看不懂公文,甚至谏臣参他的文书闹出笑话。 虽然看不懂文书,但这人有一张极其会说的嘴,在圣人面前可以将黑白颠倒,哄得圣人眉开眼笑。 平日里纠集了一批契兄弟,尽干些罗织罪名,诬告他人的事情。短短数年,京中已有数十家遭其所害。 宋暮眉梢微挑,“你让他进门了?” 全安摇头,“老奴岂敢放他入王府。但这位越大人如今权势煊赫,圣人多有宠信,实在不好得罪。老奴给了一笔银钱将他打发走了。” 宋暮淡淡道:“多少?” 全安面露无奈,“三百两。” 宋暮扫了他一眼,眸光冰冷而锐利,“三百两金,还是三百两银?” 全安长叹一口气,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您,越大人的契弟是见惯了大世面的。老奴说破了嘴皮子,好生奉上茶饮,三百两金才将将打发走。” 宋暮冷笑了一声,眼中却无半分笑意,“以后若是再来要钱,让他来禁军寻我。” 若是越恒敢去寻着宋暮要钱,又何至于派个无关紧要的使人趁着春猎宋暮不在府中的关头往王府走这一趟。 无非是又想吃肉,又怕挨打。若是宋暮当真发了火,他便将那人推出来了事。 全安低头应是。 宋暮停下脚步,他静思片刻,方才开口道:“此外没有他人上门?” 全安与宋暮对视,他一头雾水,揣摩片刻,小心开口,“要不殿下告诉老奴这本该上门的客人是谁,老奴现在就亲自去请来?” 宋暮目光微沉,“罢了。去将沉月召回来,我在书房等他。” · 酒舍大门紧闭,院中酒气与药的酸苦之味混在一处。 南欢躺在榻上,满面晕红,昏睡不醒。 也不知道脸上的红晕究竟是宿醉所致,还是高烧不退而产生。 王凤珠将她上身半抱起,靠在自己怀中,用小勺一点点将药喂进口中。 南欢昏睡之中,连吞咽都不会。 这一碗药灌下去,却有大半碗吃不进口中。 王凤珠红着眼叹了口气,“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本就身体不好,还饮了那么多的酒。” 南欢似是听见了,她挣扎着睁开眼,勉强看了一眼王凤珠。 连着几日南欢只要醒着,便总要喝酒,饭食都用的很少。 整日喝得醉醺醺,难得有清醒的时候。 王凤珠对上南欢的目光,忍不住掉了眼泪,“小姐,你能不能以后别再喝酒了。” 南欢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出口的嗓音沙哑,低声宽慰她,“好。奶娘,你放心,喝点酒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抬手接过药碗,一口气将又热又苦的药全都灌了下去。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