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我们找个地方躲着,去等首辅吧。”玉察说。 李游被她拉住了袖子,却纹丝不动,他缓缓叹息:“公主,首辅……他不会来了,他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了,正如,他对你的承诺。” 玉察猛然抬头,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少女的面庞,经过雨水洗刷,似乎惨白了一些,唇上的红颜色也消退了,毫无生气,青裙枯败,就像暴雨下的一截青木枝,被乌光压暗了。 那对瞳孔,黑白分明,盯着李游,一点儿也不晃神。 “首辅他是不是早就来了。” 乱花飞絮,拂过李游澄净的瞳仁前,他一语不发,少女颤抖的手,松开了李游的衣襟。 “他明明都是要走的人了,说好了,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我眼前,他答应我的事,总会做到,为何,你要将他再牵扯进来呢?” 玉察眼底是不可置信,她一回头,苍茫吴河,大雾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早就来了对吗?” “首辅他……现在就在我们的身后,是不是。” “这是首辅自己的决定,没有任何人逼他。”李游说。 “你知道他那个脾气,一向只随自己的心意,谁又能左右他呢?”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紫云峰的那个抉择。 是继续往前走,往前逃,还是退回去万丈深渊? 李游慢慢地按住了少女的肩膀:“公主,不要怕,首辅会没事的,我们只需要一直往前走,你不用担心我们在民间怎么过活,我会好好照顾你,然后我们去盛京,回到陛下身边,好不好?” 他没想到,玉察抽开了他的手。 身处于那晚在紫云峰,一模一样的境地,可是玉察却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他会死的,他会死的。”玉察失神地喃喃,一步步后退。 “谁都不会死的。”李游温柔地劝慰。 “你不该把他牵扯进来。” “公主,你要做什么!”李游诧异地脱口而出。 李游看见玉察转身,最后一面,是她决绝的神情,泪水盈盈地瞥了自己一眼。 “你不该把他牵扯进来。”她又说了一遍。 然后,玉察瘦削的身躯,奔跑在芦花丛间,消失在漫天飞絮下,她在往回头路跑。 李游伸出的手指间,空荡荡,凉飕飕,一如在西域时,他也是这样,没有攥紧公主的袖袍。 …… 吴河的另一头。 白袍握着剑柄的指缝间,似乎溅落了一滴、两滴的熔浆,滚烫涌动。 吴潭龙子至阴之极,地上、空气中的水虫,迅速攀爬在剑身,环绕、纠缠,旋转的排列下,异形流动。 “噗嗤——” 成团的水虫,在士兵体内,爆开、四散,纷纷逃窜,不停地往更深处钻,往五脏六腑、血管中寄生。 白发家主的手指,缓缓移到桌缘,几年前,他听说德王在边关收了一个小斥侯做义子,德王一向盛气凌人,世家天才如过江之鲫,可他一条也没放在心上。 若不是真正的一眼惊艳,也不会让他留在身旁,亲自教养。 甚至……将吴潭龙子都送给了这个卑贱的小斥侯。 那把剑,可是年少时慧妃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剑,是慧妃偷来的,为了偷这把剑,慧妃挨了宫主七十鞭子,偷盗的那只右手,险些被砍下来,后来,她在水牢中关足了三个月,被驱逐下山,遣送回家。 德王说自家这个义子,是天河底下的游蟒转生,吴潭龙子正配他! 远在宫墙内的慧妃,听闻此事,恨得当场咬牙吐血。 若没有这柄邪性十足的剑,仅凭游澜京一人,也无法支撑这么久。 密密麻麻的水虫大军,从士兵的眼球内爬出来,从口里吐出来,从耳朵冒出来。 白发家主垂眸,可惜,哪怕游澜京再天姿卓绝,也抵不过前赴后继的人群。 游澜京一剑撑地,一曲膝,跪在地上,浑身浴血,无数个小血窟窿,不断地一股一股往外涌。 血珠,从他的黑发垂落,沿着笔直的下颔线,摇摇欲坠。 当日,他射了李游一箭,今日,还了何止百剑? 血引子是最好的火星,而水虫是浑然契合的桐油,鲜血,滴落在水虫上,瞬间,烧得极快! 牵一发而动全身。 空气中的水虫逃得越快,只会将爆炸波及得越广,扭曲、哭吟、烧焦、陨形。 一个道人离得最近,火势一下子吃上来,他的手臂是天然的火折子,眨眼间,就吞没他一只手臂。 来不及了,火势太快了,以游澜京为起始,一条火蛇,饱饮鲜血,气势磅礴地冲贯呼啸而来! 最后,倒映在白发家主眼眸中的,是一场庞大的,光怪陆离,流光溢彩的大爆炸。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