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入湖,激起一阵阵涟漪,然而那涟漪是寂静无声的,杨枝眼睑微垂,烛影明暗交替,为她的脸镀出一层说不出的哀伤。 但那哀伤转瞬即逝,代之的却是一个再明媚不过的笑,她扬起脸:“我不难过,无论如何,这些时日的奔走总算有了些眉目,你看,我阿娘好好的……”望进他的眼里,那笑忽然多了一层意味:“多亏了……你。” 她双手攀上他的脖颈,脸一点一点逼近他。馥郁兰香再次袭来,被烛火一熏蒸,更加摧枯拉朽。 她的双眸明亮熠熠,漆黑瞳仁底是显而易见的决心。攀着他脖颈的手有些湿意,又热又凉,有种奇怪的触觉,如密林中的藤蔓,令他挣脱不开。他想起了那个中毒的夜晚,想起了那湿滑怀中难以割舍的温软。 她慢慢逼近,鼻尖抵上了他的鼻尖,有点痒痒的,温热鼻息喷在他的脸上,他亦如是。 他知道她想做什么,可他没有退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早就没了半分退路。 他看得清她所有的算计,拆的穿她所有的伎俩,可她仍愈挫愈勇般、挑衅般将这盘算捧到他跟前。 “二郎,你说要娶我,可还算数?” 这一声“二郎”似惑人妖术一般,抽走了他所有的理智。其实在这事上,他本就已不剩多少理智可言。 “算数。”柳轶尘连忙应,声音微哑,却一字一顿,不容辩驳。他少年入仕,年纪轻轻便成了三品大员,其实鲜少有这般慌乱无措恨不得把一切捧到她面前的卑微时刻,何况这一个“娶”字,本就是他期翼已久的。 “那我们早些完婚,可好?” 早些完婚,她与那沆瀣门就有交代,就能救出自己母亲。这是多么明白的算计,可他一颗七窍玲珑心早已被塞地满满当当,成了个实心的顽石,明知所谓与沆瀣门交易不过是与虎谋皮,仍不自禁点了点头:“好。” 话音甫落,一片温软已覆上了他的唇。似干渴的旅人在汲取最后一点水,似振翅的飞蛾扑向它眼中的光明,她不遗余力地在他唇上辗转,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一般,要将一切情绪在他唇上发泄干净一般。 他轻轻拥着她的后背,瘦削的肩胛骨在他手心烙下印记。 天地一片寂静,他听得见飞蛾振翅的声音。 ** 薛穹在旧府树下站了一日,仍未等到笺上的人。天色将晚时,却有人踩着晚霞而来,楚楚大眼,笑意温柔。 “公子。” “小艾,你怎么来了?” 小艾弯唇一笑:“我约的公子,怎么不能来?” “你约的我,不是……”薛穹低头一瞥手心短笺:“你仿的她的字?” “公子真聪明。”小艾笑道:“我不仅仿了杨姑娘的字,我还仿了公子的字。” “你仿我的字?”薛穹面色微变:“你做了什么?” “替公子说出公子说不出口的话。”小艾浅笑,递过来一张红笺:“替公子试试杨姑娘。” 薛穹一见那红笺,脸色倏然一变:“你……”然而下一瞬,眸光却暗了下去——拿这红笺试探,她却未至,试出了什么,已是不言而喻。 薛穹垂眸不语,小艾见她不接那红笺,道:“公子不想知道杨姑娘这回来京城是为什么吗?不想知道她今日为何未来吗?” 薛穹沉吟片刻,并未应答。他当然知道她来京城是为了什么,他了解杨枝,若说如今还有什么能令她放不下,必是她的母亲。至于她今日为何未来,见了那样明摆的心意,却并未赴约,还能是为什么? 小艾见他默然,却自顾道:“公子可听说过沆瀣门?” 薛穹猝然抬目。 他早已并非深居大宅的世家公子,京中的猫狗之道,从往日来寻医的街坊中亦曾听到过一二。 小艾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笑道:“公子是书草大家,却未看出我仿的字迹,不好奇吗?” 薛穹仍然没有开口,目光却射/向了她,清致儒雅中透出一丝凛冽。直到此刻,才能感觉到,当初满门公卿的薛氏是将他当成接班人培养的。 小艾却丝毫不惧,仍是笑意盈盈,道:“沆瀣门有文渊、武英、保和、杂成、韬行五君。小女子不才,忝居文渊君。” 薛穹眸光愈加森冷:“小小暗门,竟自封五君,你们当自己是什么?”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