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玺眸光微动,深吸一口气缓缓将纸上记录的那些念出声来。 适才通过紫莹口述、自己记录时感受到的那份恶心,这会儿再经由自己的嘴念出来,她虽表现得比方才镇定得多,但心里仍旧一滴滴往下淌着血。 那些人怎么敢!享着覃府的庇佑、拿着覃府的月钱、阳奉阴违地大口大口啃食着老爷辛苦打拼下来的基业、过着比自家主子还要张扬的快活日子……他们怎么敢! 覃与听着她强压住愤怒而显得漠然的声线,心里却琢磨着应该用怎样的法子一次性解决掉这些覃府里的蠹虫。 大商的户籍制度非常有意思,奴仆生下的孩子自动归为奴籍,仍旧是高门大户的奴仆,也就是她听说过的家生子。但和家生子不同的是,奴籍其实是可以往上升做自由身的民籍,前提是有足够升籍的银钱以及至关重要的放归书,也就是家主慈悲,愿意放还自由的凭据。 当然,家中的仆役不可能一辈子没有变动,如果主人家不喜欢、或是做事不牢靠,主人家是可以发卖掉的。这一类被发卖的仆役会被送到牙行统一管理,要么等待下一个主人选中,要么自行花钱赎身、而后自己想办法找事栖身。但无论哪种选择,后面一份工作都会看到户籍上记录的被发卖的原因,有些类似于现代社会的政审,对未来的影响还是非常大的。 如果一个仆役既无一技之长,又找不到愿意收容他的家主,生活不下去的仆役就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成为城防军见一次打一次的街头乞丐,要么降籍为官府统一管理的贱籍,去做一些最脏最累钱又少却能勉强混个温饱不死的活。 贱籍,多为犯罪或是能力不足且品性低劣之人,他们由官府统一收编、强制性派遣任务,有武力威慑、有权威管理,是最累最不自由的社会底层。 奴籍,背靠大树好乘凉,相对自由且待遇不错,甚至部分能够自主选择自己想做的工作。大部分奴籍都是存了升籍的心思,一边好好工作伺候好主人,一边努力存钱等待时机,遇到主人家心慈,他们将来的后代也能搭上顺风车成为真正的自由人。 前面数日,覃与一边从书籍中了解自己所在的社会,一边通过覃府管家郁伯了解这府里上下的情况。 像紫莹交待的这些欺上瞒下自以为无人发现的蠢货,她在今天的选拔之前就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了。当然,除了她所在的大厨房,别的,那位清醒又精明的管家已经老早就整理好送到了她桌上。 包括紫莹和霜玦的一应信息,她也在选中他们之前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覃父能将生意做到今天的盛况自然不是蠢人,但他见多了苦难,生活顺遂幸福,于是一颗心柔软又善良。对他而言,覃府这些明显大大超出需求量的下人也不过是些最寻常不过的百姓,自己有能力,多留些在覃府,就当是做善事。 而那位险些死在逃难途中、有幸蒙覃父相救捡回一条命来的郁伯,为了报答覃父的救命之恩,虽是民籍,但仍旧义无反顾地来到覃府做起了管家,数年来一直为他打理偌大覃府。他不似心善的覃父对人永远怀抱温柔与宽容,相反,逃难途中的所见所闻已经足够他原本就算不得软的心肠彻底硬下来。 近些年来府中下人越发惫懒应付,他也不止一次向覃父反应过情况,但始终拿覃父“不踩底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慈悲没办法。若非覃与找到他,这位年过半百的管家实在不知道继续坚持搜集这些“罪证”到底有没有必要了。 好在大婚后的小姐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不仅主动要管府里的事,甚至连府外的生意都开始关心起来。更让他老怀甚慰的是,对于这些侵蚀覃府基底的蠹虫,小姐不仅不打算容忍,甚至决定用最有效的手段连根拔起! 想到覃府马上就将迎来崭新的面貌,颓废隐忍了这些年的郁伯瞬间精气神都提起来了,整个人都像年轻了十岁。 碧玺念到最后一张纸时,外间的门被敲响,于此同时,一直等在门口的青玲开口秉道:“小姐,陈大夫来了。” 覃与示意碧玺将纸收好,抬眼看向额角渗出冷汗的紫莹,平缓开口:“进来。” 陈大夫一听说是栖梧院来人急急忙背着医箱就跟着来了,这会儿一进门见着覃与面色红润,微微皱了皱眉:“小姐何处不适?” “不是我,”覃与食指一伸,指向凳子上脸色大变的紫莹,“是她。” 陈大夫听她说不是自己时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这才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向满头大汗的紫莹:“这位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紫莹走去,可一贯沉寂如霭的紫莹这会儿却像是被吓到般腾地从凳子上站起,眼见着就要逃跑。 “你可想好了,机会只有一次,”身后沉静女声像是一道道利箭刺穿了她的双脚,叫她再难前进半步,“还是说,你真打算把肚子里那个孽种生下来?”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