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行疏导,不让负面感受停留在他心中太久,岸边这里可没这样的待遇。但是呢,在公海那时候他毕竟年纪更小,而现在——他已经年满十四周岁!可以说是十五岁了!他早就比那时候更强了,能耐受更多了! 而且在精神折磨方面,弗伊布斯觉得,这里的刑讯官比不上公海的——雷古拉给他训练时,瓦解心防的手法比这位向导细致得多,有力得多。 制造剧烈痛苦,制造漫长折磨,制造生理不适。询问长官名字,询问驻地信息,询问任务内容。重复,重复,重复。如果不是因为这些负面刺激真的很强,给精神的负担很大,弗伊布斯觉得,那几天也就如此刻一样,是长久的无聊。 一起受审的人员一直在变化。弗伊布斯他们被关进来第二天,八号和四十四号被带走了,同时又有新到终点的哨兵加入,房间人数始终维持在十人上下。大概过去了三四天,弗伊布斯发现九十八号和七号看起来就像第一天时的八号和四十四号那样伤痕累累,形容憔悴时,他觉得,大概是能知道八号和四十四号被带到哪去的时候了。 他猜得没错。他们被带进这里开始新项目。 回忆结束,重头再来;回忆结束,重头再来……少年开始厌烦了。哪怕没有疏导,痛苦留下的鲜明印象在他心里也褪色得这么快,第三遍检视自己被鞭打的回忆,弗伊布斯感觉就像当初听老师讲课一样,知识,记住了,感受,没有的。他为什么要为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痛苦而心旌动摇? 回忆里的自己,当然也不是自己。因为此刻,没有新鲜的痛苦绽放在哨兵过于敏锐的感知里。此刻什么也没有。 他的水母从身体里浮现出来。这个空间太狭小了,水母稍微活动一下,就触碰到了墙里的高压电网。 痛,很有趣。但是再痛几次,都是一样的痛,没有任何更新鲜的感觉了,无聊再度攥紧了他。 睁开眼睛,闭上眼睛,都是黑暗和寂静。在黑暗和寂静中来到自己黑暗又寂静的精神空间里,再从这片黑暗和寂静回到黑暗和寂静里。在黑暗和寂静中睡着,在黑暗和寂静中苏醒。这种状态里会想起黛安娜只是纯粹的生理反应,因为当他在剥夺所有感官刺激,放进只有自己的绝对静室时,黛安娜的存在感就会变得特别鲜明。于是当他半梦半醒,理智不会清明时,他就会有这样的错觉:黛安娜正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呆着。 黛安娜并不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呆着。不过,他还是能有那种感觉,黛安娜存在。虽然他辨别不清她在何处的地方,无法像信鸽找到自己的巢一样,凭感觉找到她,但是,他能辨别清,她确实存在着。 有一次,弗伊布斯做他的文学作业时意识到,别人嘴里的“孤独”和他认识到的“孤独”并不尽相同,因为那些写下这个词,描绘这种感觉的作家们,都不像他一样,一出生就有一个匹配度百分之百的向导,和她有种无法解释的天然的心灵感应。他们独处时,可以感觉到世界上只剩自己,但他就不会了,永远不会,他永远会在感觉世界上只剩自己的同时,感觉到世界上还有一个黛安娜。 * 他被粗暴地叫醒,从床上解下来,手里塞进一条营养剂。微弱的光线照亮房间,让他的眼睛逐步适应光线,避免失明。教官让他休息了大概一刻钟,然后带他出去。他看见了九十八号和六号。接着,头套罩上来,他们一起被带到下一个项目去。他们在一条又冷又潮湿的长廊上走,脚步声回荡,空气里有股霉味和隐约的尿味。还有呜咽声。弗伊布斯暂时还分辨不清那是通风管的呜咽还是真的有人在哭。他们离一个地方越来越近,那里没有做隔音,也没有用噪音包围干扰。声音逐渐清晰,是真的有人在哭。现在,那个正在哭的人正在哽咽中喊着:“我再也受不了了!我要求停止!” 那是二十三号哨兵的声音。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