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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节


心里就忽然一暖。

    元澈此时已不想再回别处,便推门进去。见陆昭一身淡青色时服,立在水磨金砖的地上,仰头正望着墙上挂着的一副飞鹤图。她回过头来,开门带来的夜风便兜向她的衣衫,刹那间,鹤影于寒塘飞渡,惊的却非鹤,而是观鹤之人。

    “少府这么快就将五时朝服发下来了。”元澈小心翼翼将门掩好,随后笑着走近了看,“他们动作倒快。”

    朝臣除了大朝会所穿的正式朝服,还有跟随季节改变的普通朝服。陆昭官任殿中尚书,乃二品开府加兵者。其冠帻、车服、佩玉,置吏卒羽林及卒,诸所赐给皆与特进等同。而与大多数朝臣所赐的春、夏、秋、冬四时朝服不同,陆昭这个位子及以上都是五时朝服,多了季夏的一套衣服。冬黑、春青、夏朱,季夏穿黄,秋则穿白,如今正是衣青色之季。

    陆昭道:“家父不敢懈怠,清议在即,各家即将启程,行台辅臣们也即将归都,总不好让大家胡乱穿着在司徒和侍中们的眼皮子底下晃。”说完走到书案前,右手在已经整理好的文移上轻轻地敲了敲,“已经有朝臣抛出议题了,与殿下有关,这是誊抄本,殿下可先行过目,心里也好有个底。”

    元澈望着那一摞厚厚的奏本,睁着眼倒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孤竟如此劣迹斑斑?”

    陆昭只笑而不答,其实这些已经算是少的。清议与其说是一个品评政事人物的集会,倒不如说是一个抢夺功利的战场。上位者用来巩固自己的既得利益,而那些新出门户和后进们则要消尖了脑袋,以期在这样的大型集会场合一鸣惊人。既要一鸣惊人,那保不齐就要抛出分量足够的人来讨论,言辞也更为锋利。毕竟在日后的权力战场上,今日的玄名清声来日都可以转化为政治资本。

    因此在陆昭与吴淼抛出清议之后,第一个被世家攻讦的并非太子的乳母,而是太子本人。

    元澈的能力与威望早已不必多说,作为太子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取代,但仍不乏有人鸡蛋里面挑骨头。譬如在大战中无法让众将令行禁止,在行台太过专断等等。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门阀林立,各家出兵打仗,根本不可能仅听命于一方。而太子录尚书事,建立行台,有专断之权也是再自然不过。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冤枉你的人永远都知道你有多冤枉。而这样惹人生厌的做法并非是要太子下台,而是为了磨刀霍霍砍出下一刀。

    陆昭揉了揉眉心:“这几日我已诏侍中孔昱先行归都,如此也能在清议之中为你发声正名,但余者我实在顾不得许多了。殿下现在去金城也好,避一避。”

    元澈皱着眉头看了看这些攻讦之辞,满脸嫌弃:“恶犬狺狺,惹人生厌。”

    陆昭难得见元澈被人骂得这样惨,忍不住笑了笑,却被元澈怨念的眼神扫到。

    “你还有心思笑我。”元澈食指按了按陆昭的额头,“下一个是吴司徒,再下一个就是你这个小貉子。”

    陆昭其实也知自己的状况也不容乐观。太子毕竟是太子,不管清议如何骂,也不可能行废立之事。而太子身为储君,代表皇室,承受大家的评论、批评甚至颇带戾气的讽骂,也都是在疏导民间和朝廷中的一些怨气,算是分内之事。这个道理,安在吴淼身上也是一样。但是随后,像杨宁与自己位列第二梯队的朝臣则要面对的是一群极具目的性的攻击。

    陆昭道:“斯人以殿下作石,磨刀霍霍,待清词日渐锋利,最后要砍的不过是我等。”

    “哈,既然知道自己情景堪忧,那你可有什么妙计良策?”元澈于榻上斜坐,将那些文移丢在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反正我后日就要启程了,金城路远,可没有余力再来关照你了。”

    陆昭亦不示弱,端正而坐:“清议诡偏,自有诡道。来日我若胜的太狠,还望殿下勿怪。”

    元澈听罢只是微笑,不置可否,他也知道陆昭在这件事情上不会轻饶杨宁与李氏的。不过面对如今这位乳母,他也不愿再多作回护。诚然杨宁、李氏都说上巳节那日的事是为了他好,但若真是一心为他,这种事理应先于自己商议。既然绕过了自己,也同样说明即便在他们接手权力后,也同样不会将这份权力让渡自己。既然如此,那么这些人的初衷与陆昭也并没有任何区别。陆昭与他尚是夫妻,利益关系远比杨宁、李氏等更加紧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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