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抗拒我的本能。你失去生育能力这件事让我非常——焦虑。” “比我看到忘记我们共同的过去,忘记我们曾是爱侣的巴基还要焦虑?”娜塔莎问。 她的问题是真心的。 一个只有极为稀少的女人才知道的小知识是,教官对女人远比对男人温柔体贴。 每一个曾在亚度尼斯手中受训的女人都认为自己多少算是教官的朋友。 娜塔莎对此的认知要更深入一些:她知道亚度尼斯并非人类。就像亚度尼斯自己承认的那样,她无法孕育后代这件事让亚度尼斯极其不快。这几十年里,他总时不时地出现在她周围,徘徊着,询问她是否愿意修正身体上的错误。 “远比你焦虑。”亚度尼斯说。他的身影晃荡了一下,面孔犹如搅散的池水般扭曲,又迅速恢复,“尤其是你的改造是在我的注视下发生的……在我的注视之下,有女性失去了孕育的能力。难以置信。我花了半个多世纪调理情绪。” 娜塔莎算了算时间。 “……所以六十到七十年代的性解放是你挑起的。”她发出快乐的笑声,“我不意外。” “他们吊销了我的心理医生执照。”亚度尼斯不快地说,“难以理喻。他们聘请我是为了让我解决人们战后遗留的心理问题。我确实解决了。” “通过引起新的问题。” “用更严重和显眼的问题解决隐藏的问题本就是他们的行事方针,我只是按他们的做法来。” 他走近,娜塔莎微笑着挽住他的手臂,亚度尼斯说:“散会儿步?” “我又是谁,竟然能对你说不?” 现在,一切都对劲了。 他们漫步在雪地上,故国的冬天能冻结植物、动物和微生物,甚至能冻结爱与理想。那并不是说世间万物都会在寒冷中死去,只是结冰了,凝固了,不再动弹也不再鲜活。 年轻的娜塔莎曾以为那就是死亡。 但其实不是的。冻结并不是死,而是比死更悲伤的东西。那是一种死与生的中间状态,正像是希望的烛火处于将熄未熄或者将燃未燃的时刻,你不知道还需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一个结果,但唯一能做的只有凝望和等待。 “上一次见面时,你还不叫这个名字,教官。也不是这样的面孔。”娜塔莎说。 “我更欣赏现在这个。”亚度尼斯说,“我没告诉过康斯坦丁,他好像也没有发现,但这副躯体的模样是以他为模板修改而成的。” 娜塔莎略有些惊奇:“那么他实在是很美丽。” “他是。”亚度尼斯稍微停顿了一下,“但美丽的皮囊太多了。无穷无尽。美丽不是我选择他的理由。”他又反问,“难道美丽是你选择巴基的理由?” “哪儿是我选的?那会儿除了他也没别的人。” “嗯,”亚度尼斯踌躇,“我那时候还没被你发现不是人类吧。”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教官。”娜塔莎说,“你知道你在我们心中的形象么?我们都同意教官不是人——虽然我们都不知道你真的不是。谁会在接受过训练之后还选你啊,又不是疯了。” “我对学员们都很温柔。” “那我就是个纯洁无瑕的少女。” “你一直都是。” “噢,教官。”娜塔莎笑了。在刺骨的寒风中,她的微笑像一杯加糖加奶、热气腾腾的咖啡,尽管酸苦并存,却依旧温暖而甜美,“你最迷人的地方就在于夸奖别人的时候总是那么真诚。” “我很擅长寻找人的优点。”亚度尼斯露出骄傲的神色。 “——就是你夸人的那些话往往听起来更像是在嘲讽。”娜塔莎慢悠悠地补充完整句话。 “……” 亚度尼斯不说话了。 “教官?” “但那才是我,不是么。”亚度尼斯说,“不讨人喜欢,不尽然人性,恶劣、残忍,冷血,这就是我自己。或者说是我想成为的我自己。” “你变了,教官。过去的你会不经询问地改变我的身体。现在的你学会先问再做。” “每过半个世纪左右,我都会寻找一位曾经熟悉我的人聊天。”亚度尼斯承认道,“就像照镜子,以此来了解自己,调整和矫正错漏的部分。我喜欢和人类聊天,我更多是通过想法去分辨一个人。” “难道不应该更多地去看行动吗?”娜塔莎奇怪地说,“一个人的行为才能体现本质。” “语言是一个人渴望成为的人。我欣赏这种渴望。”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