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银河松了口气,忽然想起方彧还在驾驶室里,而曼曼已经许久没有动静,吓了一跳,忙奔了过去。 方彧背靠着驾驶室的门,不让陆银河进来,仍举着枪,面沉如水。 陆银河捂着中枪的胳膊叩门: “方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我们主动拿你做人质吗?不是你们那条疯狗先乱咬人的?你还要干什么?!” 方彧:“……你们谁咬谁,和阿加齐有什么关系。谁捅了她几十刀,我杀谁。” 陆银河很崩溃:“什么几十刀,您太夸张了——这点小伤,我看她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吓晕了!” 方彧抬手擦了擦从额角流下来的血,咔嚓一声,反手拉下保护栓。 “你敢开枪,我不会让你活着走下星舰!” “……刀也叫您捅了,狠话也叫您说了,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 她说着微微皱起鼻子,左眼眯起,准星对准驾驶室内那块闪烁着荧光的硬盘。 再给自己五秒,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她该不该扣动扳机? …… 一直沉默的528忽然开口:“方小姐,您冷静一点,阿加齐小姐并没有死。” 方彧凛然抬眸:“我很冷静——因为人不能死两次,所以少校小姐也并不会死。” 或许是听到“少校小姐”这个古远的称呼,528诡异地沉默片刻。 良久,她没有反驳,反笑了一声。 “我叫苏曼。”她说,“我的确死过一次,在很久很久以前。” “小姑娘,谁告诉了你我过去的故事?” 方彧有点恼火:“与你何干?” 苏曼笑起来,笑声如此生动,以至于好像能在空无中看到她弯着眼角的旧影。 她笑说:“弗朗西斯卡……是个聪明勇敢又忠诚的孩子哟。” “海燕战争中,我被叛乱军俘虏了。本来以为自己是死定了的,没想到……当时谈的男友居然一路找了过来。” “他花钱疏通关系,把我从叛军手中抢了回来。但我已经成了不人不鬼的样子。” “医生说,剩下的生命,每一天都是贷款的。而我已债台高筑,撑不了多久了。” “我想,这样也好。他的父母,还有那些亲戚……当年我健康的时候就不愿意我们在一起。如果是露水情人一样的关系,可能会少很多麻烦……” “我最讨厌麻烦了。即使很喜欢老陆,但老陆和麻烦比起来……还是看几本《霸道总裁爱上我》什么的省事。” 方彧冷笑:“然后他坚持和你结婚?” “不,结什么婚——然后我就死了。” “我是根本没有考虑过把意识保存下来的。” “如果不能触摸到清晨沾满露珠的毛茸茸的草坪,不能闻到静夜里的夜来香……意识空荡荡地寂寞地遨游,那是多悲伤的事啊。” 苏曼的声音显得有点忧郁: “不过嘛,人死了,对很多事就会失去控制力,比如自己的生死。所以要重视健康,方提督。” 方彧:“……” 原来陆夺口里那个“很宅”的“我妈”,陆银河微笑着提及那个“性格腼腆”的“拙荆”…… 竟然只剩一段残存于世的意识了么? 苏曼柔声:“我的确不会再死一次了,您开枪也只是解放我羁旅人间的一部分,您想怎么就怎么吧。” 她声音略低:“……我有两个孩子,都和我一样的黑头发,但我甚至没摸过她们的脑袋。” “听说小孩子的头发很软很舒服,真有点可惜哟。” …… 一辆车停在不远处。打着暖风,窗玻璃内层凝了一层细碎水珠。 车窗摇开一半,冷风灌入,玻璃上的水珠顷刻消失了。 一只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探出窗外,手指勾了两下。 裴行野不想上车,装没看懂,站在车门口没动弹:“……” 哐啷一声,车门被从内推开—— 安达面如严霜:“进来。” “……是。” 裴行野也弯腰钻进车内,重新摇上车窗,调整了一下声调:“安达先生,我——” “闭嘴。”安达厉声。 裴行野垂眼不语。安达他是了解的,此人公私权责划分得很清楚。 即使作为个人已经恼火到天翻地覆,如果此事在他心目中当公事公办的话,他也不会真心实意发太大的脾气……相对而言的。 此时此刻,比起大发雷霆,他更怕安达态度太克制。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