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踏入院中。 这院子面积不大,只有一间正房。中央长着一棵极其粗壮的银杏树,主干可抵两人合抱,却不很高,成年男子抬手即可抚到底层枝桠。树下挂着个麻绳秋千,旁边是一低矮石桌,桌上摆着一盘残棋、一架古琴。 时值夏秋交替,诺大的树冠黄绿交接,几乎遮去大半个院落,满地都是陈年落叶。 “大清早的,太初爷爷何故扰人清梦?”那悦耳动听的女声又起。 萧延康耳力极好,他循声看去,在层层迭迭的树冠间隐约瞥见一个身影,正斜靠在枝干上。 “赵施主,有人找你。” “找我?这可奇了,是厨房的傻和尚终于发现我往他那水缸里加肉汤了?” 太初方丈一默,道:“骠骑将军在此,赵施主且先从树上下来吧。” 萧延康此时开口道:“赵小姐,我是你父亲的故人,此番前来是受他所托。” “……” 那身影终于动了。 悉悉索索间,只见一双雪白小手拨开遮挡视线的厚厚树叶,露出一张灿若春花的脸。细看之下,可谓是以冰雪为底色,以上好的青山黛和胭脂红勾勒,琼鼻樱唇、长眉皓齿,不似此间人,倒像是巫山神女。 饶是萧延康见惯了红粉枯骨,此时也被这个少女的艳光震了一震。 那双盈盈鹿眼正好奇地上下打量他:“这位……将军,你、您找我?” 萧延康按下心神,问道:“姑娘之父可是元靖十四年参军的‘赵忠武?’” 少女点点头。 “有些东西他托我带给你。” “他自己怎么不来?” “他……已经过世了。”萧延康顿了顿:“一年前,赵忠武为救我而死。” 少女倒似乎没几分伤心神色,萧延康只听她道:“稍等。” 随即一卷经书被随意抛在地上,树叶翻涌间,她一手扶着树干、一只着僧鞋的小脚在秋千上轻巧一踩、一翻,她已纤然在树下站稳,冲萧延康微微屈腿道:“失礼了。” 相比深宅大院里彬彬有礼、端庄自持的大家闺秀,她确实失礼。然她姿态天然,落落大方,加之生就一副脱俗模样,让人不自觉忽略她的怠慢之处。 这位赵小姐穿着一袭偏大的纯白僧服大褂,既没有半点装饰,又不修饰身形,颇有些不伦不类。绸缎般的浓密青丝被编成一条松松垮垮的麻花辫垂在腰间,只用一根细细的白色丝带固定。一番爬上爬下,此时她衣袍褶皱,碎发凌乱,可任谁见了也不得不称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看起来还很稚嫩,容色还未彻底长成,却足以惊动世人。 “将军?” 萧延康回过神,心下赧然于自己竟然对着个小小少女失了神。他恢复镇静,从袖中掏出两张薄纸递给她。 少女接过展开,原来是一封手信和一张四海钱庄的银票,面额五百两。 趁她读信的空档,萧延康犹豫几番,还是开口道:“赵小姐,你父亲临终前,曾托我照料你。我听你兄嫂说,你在此地已有三年之久。然大好年华,即使不便归家,长居寒山寺也并非长久之计,不知赵小姐……可愿跟我走?我自会如你父所愿好好安置你。” 少女闻言回道:“多谢将军,我自然是听从父亲安排,只是……” 她转头看向一旁沉默的太初方丈。 眉须皆白的僧人长叹一口气:“既如此,赵施主,你今日便下山吧。”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