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淮此前叫人誊抄的考语,就有用武之地了。 裴少淮先举着一份复抄卷说道:“凡是评价六部郎中,必言‘清才济之明敏,吏事饬以文章’,论给事中则言‘敏而果遇事敢言,谅而雅持身克慎’,至于十三道御史则又有‘才力有为而激劝公,操履可慎而声誉著’,小小评语却追求对仗工整,骈四骊六,粗一读美则美矣,再一读,却是浮华成风,贤庸莫辨。朝廷要的考语,要的不是你上下一团和气、谁都不得罪谁,而是谁真的为公为民做事,有所成效。” 又取来一份履历单,让萧内官呈给皇帝,接着说道:“陛下且看这份履历上的考语,单看这几句,只觉得此人珪璋瑚琏,如松如柏,一身君子之风,乃是百世难得之贤才。可再看履历上名为何人,竟是早些年贪掠江西赈银而缢死牢中的奸臣。虽说贪奸之心不露于表面,然而身为其上官,不能察觉一二,反在考语中不吝妙语赞言,可见此浮华之风久矣。” 下官为了得到妙赞之语而贿赂攀附,上官为了拉拢获利而浓墨重彩,考语成了一桩私下生意。 皇帝闻之盛怒,问道:“彼时,是谁人为其写的考语,可在堂上?”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瑟瑟出列,跪道:“老臣年迈眼拙,不识奸佞,恳请皇上准予老臣致仕还乡。” “晚了。”皇帝厉声道,“为不辜负尔等考语文采,贬官八品,送入国子监誊抄经书。” 其实,何须在廷议上严惩一臣子,皇上此举不过是表明其态度罢了。 第221章 正三品的右副都御史,连跌五个品级,调入国子监“打杂”,这可比罢官还要难受些,足以见得皇帝对上下勾连、包庇是无容忍的。 右副都御史道官出身,被贬却不敢出言辩解一二,一时众人了然,恐怕这份责罚并没有冤他。 皇帝私底下是不是早调查过,谁又知晓呢? 辩是辩不过裴少淮,皇帝又表了态度,本还蠢蠢欲动的堂上官们不敢轻举妄言,生怕辨着辨着自个的官也没了,多年经营一场空。 遂一众官员们目光投向几位内阁大学士,内阁身为百官之首,对于朝廷政务拥有票拟权,对皇帝的决定还能牵制一二。众言官们已无力再辨,只能寄希望于内阁了。 而内阁中,张阁老、徐阁老显然是站在裴少淮这边的,由此便只剩下胡祁为首的三人。 这意味着,这场廷议到了最后环节。 一片静声中,东阁的高阁老踱步出列,他身穿古玄端服,衣织云纹,头戴忠静冠,神态严肃,不露一丝慌乱之意,甚有大学士的气场。 阁老发声,自不会像其他言官那般浮于表皮,只闻高阁老沉声道:“裴郎中不愧为朝中后起之秀,博闻强识,精于辩驳之道,指出了京察中的许多纰漏。陛下,老臣有几个问题想问裴郎中。” “精于辩驳”的语气,听着更像是在说“善于狡辩”。 在他看来,裴少淮指出的不过是纰漏,而非弊端。 皇上道:“准。” 裴少淮亦道:“高阁老请问。” “京察中,你可知吏部居于何职?”“奉皇上之命,协同四方,居于主办之职。” “你又可知都察院居于何职?”“全程监督,检举不公之举。” “那六科十三道这些年轻官员呢?”“初生牛犊,率真直言,以下制上,可防权柄遮天。” 问罢,高阁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佛在讽裴少淮还是太过年轻。 高阁老言道:“太·祖有言,朝廷监察应是‘以小制大,以下制上,大小相制,上下相维’,遂开设六科十三道,此后朝中诸多大事,再少不得‘监察’二字。京察亦是如此,吏部在于‘办’,各部在于‘审’,言官在于‘议’,都察院在‘督’,天子在于‘决’,如此一套‘审、议、督、决’的章法已运行百余年,不说纹丝不漏,却也是前后衔接、相互制衡,岂是说改就改的?裴郎中既然知晓个中环节、各部要职,缘何敢提如此荒谬的谏言?莫非是看事情只看其表,却未曾思量内里的牵扯联系?” 高阁老朝皇帝拱手行礼,言道:“禀陛下,老臣以为,京察之法虽有纰漏,只需稍加弥补即可,不能莽莽然改法,动了大庆的根基。” 这一番话,先是祭出太·祖之言,后说事物间的相互联系,可见阁老不是吃素的。 老刀锋芒毕露。 众言官们心里欢喜,皆以为事情来了转机。 高阁老还是高兴得太早了些,只见裴少淮从容自如,并未直接辩驳,而是反以其道还其身,言:“陛下,微臣亦有几个问题请教高大学士。” “准。” “敢问高大学士,京察之事,为何不可一人或是一家独办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