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中灯花爆了又爆,寒蓁拔了银簪子去拨弄两下,等光亮了些,又低下头去看账本。 皇后虽未明确下令,但要她明日将算好的帐带去给她瞧,便是暗示了。三四本厚账本,摞起来足有三岁小儿高,寒蓁不得已在皇帝那头告了假,皇帝并非真的要她服侍,也就轻易放了行。 寒蓁虽有几分经验在,但要她猛地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也是不能的。寒蓁慢慢拨着算筹,也看出账本中可以削减的地方来,可是有些地方的银钱,皇后娘娘能否凭她一人之口就裁剪掉又是一个问题。 正想着,外头德林求见,唤了人进来,才瞧见他手上提着的食盒,仍是黑漆白梅螺钿的。 “陛下怕姑姑忙起来忘了用膳,便遣奴才来给姑姑送点吃食。”德林搭着手说完,又提了句,“听说朝臣催着陛下选秀呢。” 说完仍旧退出去,先往薛闲处绕一绕,告知自家师父事已办妥,再进正殿给皇帝回话。 皇帝倚在塌上,扭头从半开的窗户间望出去,刚过月半,月亮还是圆润的,清辉射下来,照在世间所有人身上。 安乐穿着藕粉的寝衣蜷在皇帝膝上睡着了,德林便压着声音讲话:“姑姑还在理账本子,奴才看那样子,大约没有三四个时辰是理不好的。” 皇帝蹙了眉,扭过头来问:“皇后将所有的账本都交给她了?” 德林眼睛一眨,头愈发低下来:“后宫每季的开支载在一本上,一年下来便是四本,今儿带过去的小宦官恰好带了四本回来。” 他晓得皇帝重视寒蓁的心思,可皇后毕竟是皇后,是皇帝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也不敢说得太直白。 视野中,皇帝修长的手指正有节奏地叩着膝盖,德林知道这是皇帝在掂量什么的表现。 “除了这,还有什么?” “贵妃娘娘今日未与皇后娘娘,姑姑一起商议。听正阳宫的宫人说,本来去了,中途身体不适,皇后娘娘恩准着先走。” 皇帝听了便“嗯”了一声,道:“原也指望不上她。”顿了顿,又吩咐,“明日赏些药材下去。” 德林应了,想了想,犹豫道:“还有一事,奴才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姑姑带着奴才往六尚局去时,遇见了纪王。” 纪王?皇帝脸色一沉,道:“继续说。” “是。纪王见了姑姑,便······便要看姑姑的脸。看了又说,又说······奴才直言,姑姑的事恐怕许多人都知道了。” “朕知道了,下去吧。”皇帝摆了摆手,便不再看他,提了象牙嵌白玉的笔,在铺下的澄心堂纸上,写下“辰景”二字。 写完冷冷注视了片刻,捏着角落拿起来,伸到烛火上烧了。 做完这一切,他将膝上睡得正香的安乐抱去偏殿,交给等候着的嬷嬷,又嘱咐了几句,便往厢房去。 厢房中灯光幽暗,不断跳动的火苗将女子的娉婷倩影投在门扉之上,皇帝静静地望着,心里头也沉静了下来,理一理起了皱的衣衫,上前敲门。 “是谁?” “朕。” 满账本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看得寒蓁头疼加心烦,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德林去而复返,故而有些不耐烦。乍闻皇帝的声音,倒是唬了一大跳,忙站起来去开门。 “陛下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皇帝没有回应,深沉的眼神落在她的领口间。 她早已洗漱过,身上穿着牙色寝衣,外头披了件深青的衣裳。被皇帝这一瞧,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伸手扯了扯衣襟,将之拉得更拢些。 皇帝已然别开眼,道:“穿这么少站在风口里,也不怕冷?快些进去。” 寒蓁退开一点,让皇帝进门。 皇帝带了只小小的博山炉来,摆在屋中小桌上倒是刚刚好,炉子里填了脑麝冰片之香,最是醒神。桌上摊着账本,内廷司不给宫人拨笔墨,寒蓁便削了眉笔计数。皇帝拿起账本来翻了几页,余光扫到桌上白瓷瓶,灌着清水养了枝腊梅。 折梅相赠本是一时之兴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