讶然抬眼,他竟睁大双眼看着我,烛光一闪,睿智,恍如当年。 “臣媳不敢妄自揣测,诸位兄弟皆有才之士,皇阿玛心中必有定数。” “你希望是谁?” 男人比女人固执,有权的男人更是,病人更是。 “回皇阿玛话,人有私心,人人都愿自家好,臣媳亦然。只是皇位非同儿戏,也非一家之事,不由女人之意,而且……做皇帝太辛苦,做明君更是,臣媳不盼。” “辛苦,六十一年……朕自八岁登基,谁曾对朕过一句辛苦。”康熙叹了一声,幽幽然的长,金黄锦被下的手动了动,“起来吧。” 我仰了头看他,腿脚皆酸,忍了忍轻声回道:“谢皇阿玛,臣媳还是跪着话,臣媳不累。” 康熙唇边扯了丝虚弱的笑,又往软垫里陷了陷,我伸手推厚垫子跪回来,听到他极轻地问询,“你家侧福晋几个月身孕了?” 往腿上坐了些,心里默算,“快四个月了。” “你对她们也不错。” “还好。她们是四爷的女人,子嗣也是四爷的。” “也是朕的,是这天下的。” 我应了声是低下头,想起他那句皇家多子多富贵。 “这江山交给哪个,怕是这么多年争下来……朕都清楚。” “兄弟,朕也有。皇家从来不缺兄弟,莫异母,就是一母同胞,这情份也越走越淡。也许,朕做得不够好,只是身在皇家,身不由己。” “谁能保证,若是其中一个坐上这位子,其他兄弟性命无攸?” “你和老九老十还有老十四都不错,老十三更不必提,他们是兄弟,也都是朕的子嗣。” 康熙断断续续了很多,我始终听着,他像是不需要我回应只是,此时方才顿住。见我头并不回话,他便摇头,叹了口气。 “这三十年,你也变了不少,心里想的都不肯了。朕不罚你,只是找你来聊聊,宫里,这里,能和朕几句掏心话的实在不多,敢为了兄弟要朕命的也不多……不对,是没有,朕生平所见,就你一个。当年老十四,就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为了老八跪着求朕,来来回回也只是求,朕要杀他,那班兄弟便都跪下来一起求,平日里兄弟兄弟叫得亲,竟没一个敢像你那样为了老十三拔簪子刺朕的。” “臣媳莽撞,皇子们自是不会。” 康熙的手伸出被角摆了摆,指指身后软垫。我凑上去帮他扶好,坐直些又要了杯水,湿了双唇便摇头。 “老四,性子冷了些,原还不是这样,恐是时候朕管得急了……”我握住茶杯定在床边,愣了愣见他仰头看我忙又跪下。康熙不知看向何处,像是陷在回忆里,目光散了很久才重新敛回盯在我脸上,“朕,留了个烂摊子,怕是以后他有得辛苦,若是对你不好,可别记恨朕。” “臣媳惶恐,臣媳不敢。”了这一句,心里的乱竟真亮堂起来。康熙的心就在这里,金口玉言,后世诸般猜测,我从不信连想也不愿浪费时间,今日闻他所言,胤禛,你十三年辛苦总是值得。 “他那些兄弟……” 咬了唇抬头迎上视线,“皇阿玛,四爷知道什么是天下苍生,这么多年您该知他,心中大爱之人必懂兄弟之道。臣媳也懂,十三弟是臣媳兄弟,九弟亦是,十弟十四弟一样是,其他兄弟也是一样。” 康熙闭目靠在那里,半晌没有动,我等了许久以为他睡了,思忖着是否唤李德全进来侍候,听见一句轻语,“千古一帝?天下无双?” 看他微挑了唇角笑得熟悉,努力回想,时光倒流。头随他而笑,“是,这话原不是臣媳的,世人皆知,臣媳当年也只是借用卖弄,却字字属实,句句真心。” “你这心也算是静了,不似当年,跟着老四住在府里园子里,那院现如今也不去了,听还有别处。都留着吧,挺好。这么多年老四为你……他也算值得。” 值与不值,都是外人的,十数倍的知道不敌万分之一的体会,喜与悲,冷暖自知,梦与醒,痴人国度。爱里,从来不是用值得与不值得来衡量,付出,都是自然而然,哪里会去计算得失。 皇位,对于这些曾无限接近的男人们来重于情爱,那份痴迷,更甚之。 ~~~ 我被康熙留在畅春园,距离圆明园很近,却不得回去。他不再宣我,我也没去寻那丫头。 话已得清楚明白,无需再想,安心住着便是。 终日的雪,未曾停过一时片刻,天地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