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忘了名字,北平看她的目光有点尴尬。 也正因为这份尴尬,让他桀骜的面容中闪出一丝难得的温和。 李永玲倒吸一口气,心里特别紧张,好像马上就要冲向战场杀敌。不!比那个还紧张,呼吸都有点困难。其实刚才她就站在水房里,与纪北平隔了一个水龙头。他洗衣服马虎,左边袖口洗了两遍,她记得呢。 “有事?”与不熟的人说话,纪北平一句话只说几个字。 李永玲又酝酿了片刻,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塑料瓶子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什么东西?”纪北平低头看一眼,没接。 “拿着吧,不是□□,是紫药水。”与北京知青待久了,李永玲言谈举止上也被传染了几分那种逗贫气质。 果然,纪北平笑了,一手叉着腰,“不过年不过节给我这个干啥?” “这不是礼物。”李永玲解释,他的笑,让她的胆子大起来,“今天早上在麦子地劳动,我见你手被镰刀割伤了,见你就用清水洗了洗,也没围纱布什么的,总觉得不踏实。” “我手受伤了,你干嘛不踏实?队里升你当卫生员了?”北平抢话道,目光困惑。 昏暗的灯光掩盖了李永玲微红的脸色,“我不踏实是怕你感染,别小看伤口,若感染上病菌,会得败血症的。我父亲是医生,在急诊室里见过很多这样的病人。” “败血症?”北平喃喃重复一遍,“然后呢,会死吗?” “会啊!” 纪北平无所谓地撇撇嘴,“那就死了吧,挺好。”然后回过身继续洗衣服。他想自己的命本就不值钱,死与活其实没啥区别。 但在下一个瞬间某人的脸庞又出现他在愤怒的脑海里,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如果死了,就再也看不见她了吧? “呲。”刚才手不疼,现在不知咋的还真有点疼了。估计是被肥皂水腌的。北平自认为伤的不重,比起那些断腿断胳膊的兄弟们,自己只是割破一点皮,算什么呢?再说,当时已用清水洗过,脏血也及时挤出。如果这样还死,那就是活该! “伤口疼了吗?”李永玲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 这时,第二遍熄灯哨响起,离熄灯还有五分钟。纪北平看了李永玲一眼,想这个女孩站在这里终归是好意,大家是战友,也是劳动伙伴,说不定她还准备下一批申请入/党,那个需要人民群众投票同意,多争取一个是一个呗。 “快熄灯了,你早点回去吧。”他罕见地说了软话。 “这药……” “放这儿就行。”伤口有些疼,回去确实需要抹药。活着多好,他干嘛死啊。 见他终于接受,不再拒绝,李永玲长舒一口气,心里是说不出的欢喜,仿佛打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门,又嘱咐一句:“记得按时抹。一天三次,早中晚。” 纪北平想,这人还挺唠叨,跟我妈似的。 他又笑了,这让李永玲特别不好意思,头垂得低低的,还有很多话想讲却完全乱了方寸,快跑出门口时,纪北平忽然喊住她:“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嗓子忽然发紧。 “就一个字?” “不,不是,我叫李,李永玲!”她差点咬到舌头。 “噢,李永玲。”纪北平觉得自己的思维也够跳跃,世上哪里有人的名字就一个字?拿起放在水台边的紫药水对着她晃一晃,由衷笑道:“谢谢你,李永玲同志。” ☆、第068章 北平洗好衣服走出水房时,早已过了熄灯时间。快走到宿舍时,见一个人正站在那里。只看轮廓他也知道那是谁。 “洗好衣服了?” 北平没说话,走过去只当没看见容川,从盆里拿出褂子,捏住两肩把水抖一抖,然后往晾衣绳上一搭。 容川皱眉,运运气才说:“你轻点,今天连长值夜班。” 此话果然有效,纪北平往后的动作轻柔了许多。容川看着他,想这人总归还是变了一些,若是以前,他肯定不会这般听话,依旧我行我素。“纪北平,今天的事作为班长,我确实有些极端了,不该那么难为你,但我也有苦衷,那些蜡烛头扔了确实可惜,若是刚来北大荒,还没通电时,这种错误都能记处分的。” 北平冷笑一声,“你不用装好人,也不用吓唬我,现在记我一个处分我也没意见。从前又不是没处分过,我还怕了不成。” 容川被他这种态度惹毛,气道:“难道你就不能说一句软话么?扔掉蜡烛头儿你还有理了,你——” 现在,北平一听见“蜡烛”两字就想吐,冲容川烦躁地挥一挥手:“还有完没完了?李容川,你啥时变得这么磨叽?我知道你舍不得那几根蜡烛,你别脑也别气,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东西是我扔的,我陪你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