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前方大捷露布被快马送回长安。诸臣露出轻松笑来,皇帝也松一口气。长安百姓倒不觉得有什么,早就知道那逆贼成不了事,暗搓搓谋刺,有什么本事。 听说大军进入北都时,赵王尸身都已经臭了,并未装殓,旁边亦无人守护。这位大王盘踞北都要冲十余年,手握三郡兵权,先帝时借助道人之手,朝堂中翻云覆雨,谁想到,一代枭雄,下场如此凄凉。 对于战事结束得这样干净利落,沈韶光是有些意外,但想想,史书上像这样起势汹汹、结束却极快战事多着呢。快好啊,军中少死些人,李相等官员少长几根白头发,像自己这种,可以早点家祭。 沈韶光给这世父母兄长上香,善恶到底有报,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吴王案却审得有些慢。其实皇帝本授意三司加快进程,先帝再暴戾,也是自己父亲,最好在北面战事结束前审理完毕,该恢复名节恢复名节,该安抚劝慰安抚劝慰,该发还田宅发还田宅,等战事告捷、大军还朝,这件事也就淡了。 然而吴王案作为先帝末年第一大案,牵扯太广,多少人因此罢官免职,多少人贬谪流放,多少人家破人亡,又岂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案 因为沈谦案重审缘故,也因为听说沈韶光事,分司东都员外郎沈朴专门请旨入京协理此事。 听林晏说这位堂叔父到京,沈韶光去馆驿拜见。 沈朴约莫三十多岁,修眉俊眼,听说很年轻时候就中了进士,如今却任东都分司尚书省六品员外郎真真正正养老官。看他穿着家常宽袖衫和木屐子,一副洒脱旷达样子,沈韶光觉得,叔父这个官做得妙得紧。 这样旷达人,刚才却是急急切切快步如奔地来迎自己,沈韶光又觉得,或许当初出宫时,是自己想太悲观了。 坐在馆驿客舍堂上,沈朴打量她片刻,目露感慨“我从前见你,你才这么高”沈朴比量比量坐榻边儿。 沈韶光笑道“儿实在不记得回洛下时候事了。” 沈朴缓声道,“非是你回洛下,是我来京里科考,住在阿兄处。” 两人都沉默起来。过了片刻,到底是沈朴先缓过神色来,笑道“那时候牵衣哭闹小娃娃,如今也是个俏丽女郎了。那林少尹,人品样貌不错,但听说性子颇为冷清。” 恰婶娘带婢子端着茶点进来。 沈韶光站起,婶娘携着她手坐下,嗔视沈朴“郎君真是” 沈朴笑道“这有什么婚姻大事,总要女郎们自家愿意才好。如今阿荠如此,以后阿菁亦如此。” 看看对自己眯眯笑比坐榻高不了多少堂妹,沈韶光觉得叔父真是有远见。 而后到族伯颍州刺史沈直又是另一副样子,大约五十上下,面白有须,一双眼睛很是威严。沈韶光在他面前不敢造次,摆出腼腆闺中女儿样子。 沈直问起她在掖庭日子,又问出宫后事。他问得很细,沈韶光不好藏掖,没奈何,只好实说了寄身尼庵,摆摊开酒肆经历。 沈直沉默片刻,“终究是我等之过,没有照顾好你。” 沈韶光觉得伯父误会大了,想说自己每天吃吃喝喝挺开心,但好像又不合适,只好干笑。 想到自己要代行大人之职,与林家议亲,沈直张张嘴,又闭上,片刻终于开口道“林少尹品性不错,只是人有些冷肃,你……”沈直又停住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个小女郎说这些话。 沈直也有一女,许配给庐州刺史崔言之子,当时却没用他说,而是夫人与女儿说,两家也算世交,夫人见过小郎君。这次却不适宜夫人来说“郎子”1身份特殊,林少尹过不了几日便是三品京兆尹了,正正经经紫袍高官。沈直只好自己勉为其难。 然而两位叔伯很快便推翻了自己说话。 林少尹每次来拜望,说话都很是恭敬,嘴边始终挂着笑;喝酒时虽面色已经红了却并不推辞,老实得很;关键,偶尔看见阿荠,那目光温柔得三春和风一般 无人时,沈韶光笑话林晏“平日也不见你这般温和,真是装得一手好相。” 林晏也笑,承认道“要做沈家郎子,着实不易。” 岂只不易,简直太难,京中还有个时不常找自己喝酒李相,那位利眼楚先生也快到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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