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太适才所言极是,饮食美否,因时而异,因地而异,因人而异。” 沈韶光做饭的功夫只能算三流,评论却是看家本事,当下笑道,“腊月吃冷淘,再美,也少些爽快,此因时而异也;杭州吃羊肉胡椒馎饦,未免太过浓重,西北吃青荠汤饼,则稍显寡淡,此因地而异也;士大夫吃冷淘,配鳜鱼才觉清爽,普通百姓恐怕还是觉得豕肉卤,尤其是五花三层的豕肉,才够香、够味道,此因人而异也。” 几句话便拔高到了理论高度。 主持师太拊掌大笑,“妙哉!再没有说得这般透彻的了。我们今天所言,足够写一部《饼经》。” 沈韶光凑趣:“饮食经非师太这样踏千山万水、品百样甘苦者不可著。若写《饼经》,儿愿为师太铺纸磨墨。” 然后又加拍一句,“陆处士已有《茶经》,若师太再著《饼经》,这实在是好食饮之人的幸事。” 听沈韶光把自己与陆羽相提并论,师太笑得越发欢畅了,这孩子真会说话。主持刚才说《饼经》不过随口一提,这会子被撺掇得倒真起了几分这样的红尘俗趣,要不,就写写看?不然真辜负了那些走过的山水、吃过的美味。 净清半无奈半纵容地一笑,师父没别的喜好,就好口吃的,奈何就像师父说的,弟子们都没长这条“慧根”,这会子终于遇见知音了…… 沈韶光回去不久,净清便带着那八字眉知客净慈,每人捧着一盆花送了过来。一盆牡丹,一盆茉莉,都开得正好。 净清笑道:“师父着我等给施主送两盆花,添些香气。” 沈韶光晓得这是那碗面的还礼,赶忙表示感谢。又说了几句客套,方送二尼出去。 “师姊,这沈娘子即便出身洛下沈氏,想来也是沈氏中的枯枝,没落得不像样子了,主持为何如此礼遇?”净慈看沈韶光屋里实在简素得厉害,又连个奴婢都没有,可见是真穷的。 不好说师父嘴馋,全是一碗面结下的缘分,净清只得托辞师父慈悲。 净慈颇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有个好姓氏,还真是好。 既在这崇贤坊光明庵里安顿了下来,沈韶光便开始着手自己的餐饮从业大计。 第一步先是细致地市场调查。之前也大略看过,但真要开始做了,“大略”是不行的。 庵里众尼因要作早课,第一声晨鼓敲响,便起床了。沈韶光虽不作早课,却也早早起来,简单洗漱收拾过,便揣着几文钱出了门。 到底还早,街上没什么人,只三两家食店开了门,老远就能看到烤芝麻胡饼的炉火光,闻到芝麻香气。 烤胡饼的是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后生,不知道是几点起床的,已经烤出了两炉饼,放在竹筐里,用小薄被盖着。 见沈韶光面生,又是个年轻小娘子这个时辰来买饼,不免诧异地多看了两眼。 沈韶光挑眉。 卖饼的后生耳朵有点发红,赶忙在围裙上擦擦手,从筐里拿出一个饼递给她。 沈韶光趁热啃一口,皮酥,瓤软,放了椒盐,还挺好吃。这样一个饼只卖三文,还真就赚个辛苦钱。 不远处又有一个卖馎饦的,已经烧开了水预备着。 再往前,有个规模大一些的食店。沈韶光进去,看大约有二十几张食案,柜台上挂着食牌,上写羊肉蒸饼、古楼子、蜜枣香米粥、羊肉汤饼之类。 店内只有两个食客,沈韶光捡了最靠边的食案坐下,买了一碗羊肉汤,把之前买的胡饼掰得碎碎的泡在汤里吃。 汤里羊肉只三五片而已,汤的味道很厚,爱的人会说香,不爱的人恐怕会嫌太膻气,这样一碗汤,要十文钱。 喝了汤,几条小街都溜达完,沈韶光来到坊门前。在这里,直等到开了坊门,正式解除宵禁,又晃了一阵子,日头高升,才回去庵里。 第二日第三日又出来,差不多的行程,只是选择的吃食不一样。 等考察完,终于定了主意,便是置办家伙什儿,采买食材,几乎把存款花个精光,到底算是糊弄着开了业。 作者有话要说: 索饼大约相当于面条。 第3章 这位林少尹 暮春时节,天亮得越发早了。东方鱼肚白,晨鼓过半,上朝的、行商的、出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