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请示的人实在太多,朝烟慢慢疲惫下来。 门房又有人来问:“‘打夜胡’的妇人们又来了,这一伙有人扮钟馗,另几个扮妖鬼,好看得很,该给多少钱?” 李朝烟一下子就精神了。 打夜胡也是腊月的一大旧俗,穷苦的妇人们往往在寒冬腊月里结伴出门,扮成神鬼,敲锣击鼓地一户一户巡过去,专向富贵府邸讨钱。因这也是驱祟之道,富贵名门并不会驱赶这些妇人,往往让她们在门前演一段,视人数和演艺给点赏钱。 今日交年,本以为家家户户都忙,打夜胡的妇人们不会来了,没承想还是来了一批。 朝烟最喜欢看这些热闹事,尤其在忙了半日的时候,看看打夜胡戏都觉得轻松有趣。妇人们见这富贵小娘子似是颇有兴趣,也知晓这回该讨到钱了,演钟馗捉鬼格外卖力。那“钟馗”把她假的桃木剑劈向小鬼,未及“鬼”身,鬼忽得向后跳起,直直倒下,作被伏状。 这跳起再摔,尤其摔在石阶上,肯定是疼痛的。朝烟虽然喜欢看这样的演戏,可不喜欢看人伤身,连忙叫停,令人给了不少赏钱,也问“大嫂可摔疼了?” 那扮鬼的老妇人摇头:“不疼不疼,老妇摔惯了。” 她身上并无厚衣,粗布上有好两个洞,面目也饥瘦,眼下的乌青十足。 朝烟又问:“听大嫂口音,不似汴京人?” 老妇人道:“我几个都是忻州人,这几日才到京城来的。” “忻州?”朝烟觉得奇怪,“一千来里地,大嫂们怎么到京城来了?” 几个老妇人说来就要流泪:“小娘子不知,约莫十几日前,忻州地震,压死了十万人。屋舍塌了,孩子死了,我们几个老婆子抢不着赈灾粮,只好跟着人到汴京来讨口饭吃了。” “忻州地震?”朝烟愣住,“死了十万人,这么大的事,怎么汴京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妇人也哭:“许是奏章还没送过来。我们逃来,比大老爷的奏章送来可要快呢。” 朝烟于是便叫人去把厨房里的那些成菜拿出来,分给几位老妇人吃。先前送神时,要用几样供菜。为防万一,供菜都是做两份的。每样菜剩下的那份现在都在厨房里,刚好派上用场。 老妇人们感激不尽。 朝烟也再给她们指路:“你们要打夜胡,不如往城的东北去。那里过潘楼街再往北,就是马行街。马行街上员外多、富户多。我这里这条街叫做州桥投西大街,虽在州桥边上,也离景灵西宫近,但这厢多是官员府邸,能给的赏钱不见得会比员外郎们多。你们不如去马行街。” “多谢娘子指点!”老妇人们连连道谢,吃了东西,就去马行街了,要趁着天黑之前赶到。 交年不曾有出外作客的传统,晚膳办的是家宴。 朝云的咽喉药已经停了,她自个儿说是已经不疼,桌上的炒菜也敢多夹几筷。 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女使们要在主桌边布菜之外,还有其他几桌饭菜摆在了后厢房,是给剩下的下人们凑在一起热闹吃饭的。难得有这样主仆都放松的时候,朝烟忙活了一天,总算也把家宴布置得无有差错,终于放下心来吃菜说话。 李诀先夸女儿安排得当,又叫朝云不要整日把自己关在山光阁里,没事也该跟姐姐一起学一点管家的事。王娘子在边上腹诽:大人怎么不说跟我学学,我管家也是好手啊。 朝云笑笑,说一声“女儿知道了”,也就当自己听过。她想出门时自然会出门,不想出门时,任谁来说都是无用的。 李诀当然坐在主位,朝烟和李莫惜分坐两侧。朝烟边上坐了朝云,李莫惜边上坐了王娘子,王娘子边上破天荒地坐了姜五娘。这也是李诀头一回和姜五娘同席吃饭。大抵因这个交年夜是全家多年来第一次有了个团圆的一顿,既要团圆,便团圆到底,把姜五娘也给叫上了。 旁人不了解姜五娘,但朝烟和李莫惜是顶知晓她的。 她不是大家娘子,也不是小家闺秀,身上市井气颇重。不似朝烟那样,虽爱市井也多有涵养。姜五娘的市井气早就照射到了她举手投足之间,说话、吃饭、行礼、桩桩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