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厚已经走出屋子。 帘后郑大老爷猫着腰探出脑袋:“卿卿何必费这般心思,吃力不讨好。” 令窈气闷闷哼一声。 屋外,梁厚快步离开院子,至无人的角落,他呼吸渐放,背靠树干,抬头望得枝头红梅傲立,花瓣间夹着未消融的白雪。 方才的情形,似曾相识。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冬末春初,有人为他布置屋子。 那人也问了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 喜欢。 怎会不喜欢。 那人添置的一花一草,他都喜欢。 路过的奴仆发现梅树下的梁厚,问好:“大相公。” 梁厚从旧事中回过神,吩咐奴仆:“准备马车,我要入宫。” 奴仆纳闷,不是才从宫里回来吗? 皇帝踏进开言堂,早朝那身绛纱袍已换下,腰间蔽膝也已摘下,身上一件绯色对龙连珠纹绫袍,外披一件青色大氅,是后妃所用的花色样式。 内侍来禀时,皇帝正在新得的美人处歇息,听得梁厚求见,随手拿过一件大氅披上就过来了。此时大氅穿在身上,略窄小了些,系在脖颈间,拢得人不舒服。 一进屋,厚帘隔开风,皇帝立刻解开大氅扔掉,好巧不巧,恰好扔到梁厚脸上。 皇帝懒洋洋勾笑,半是打趣半是抱怨:“梁爱卿,你不是被府里小娘子唤走了吗,朕刚要歇下,你又跑来叨扰朕,真是不识时务。” 梁厚神情依旧,将大氅叠好放到一旁,道:“府里小娘子虽是微臣的贵客,但即便是贵客,也不能同陛下相比,上次臣未能入宫觐见陛下,是以这次补上。” 皇帝歪在大椅里,饶有兴趣地问:“府里小娘子姓谁名谁?年方几何?相貌如何?” 梁厚犹豫,道:“陛下如此关心臣的客人,待臣回府,定将陛下的心意转达给府里小娘子。” 皇帝窥出他避而不答的意图,冷笑一声:“藏得倒深,怎么,怕朕惦记?” 梁厚坦然道:“不是。” 皇帝懒得再问,拿起手边的书,假意看书,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磕叩案角。 室内寂静,许久,皇帝袍间窸窣。 皇帝垂眸,梁厚正为他擦拭袍角泥渍,亦如当年他做太子时,梁厚一颗赤子心为他鞍前马后。 他们自小为伴,梁厚虽比他略小几岁,但聪明绝顶,事事上心无错漏。 那时候他同长姐感慨,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梁厚更好用的棋子。 皇帝若有所思,目光自梁厚面上扫过,缓声道:“你许久未曾这般殷勤。” 梁厚抬起头:“臣有难事,需求陛下。” “何事?” “臣急需用钱,还请陛下将三年的俸禄支给臣。” 皇帝怔住,以为自己耳鸣:“你说什么?” 梁厚低下脑袋:“臣要银两。” 第95章 令窈一个人坐在屋里吃满桌佳肴, 一边吃一边怨梁厚不识好歹。 没有人陪着, 再好吃的东西也嚼之无味。 想要唤人进屋作陪,话到嘴边, 发觉此时此刻无人可唤——鬓鸦被打发去了绸缎铺子,她给梁厚定的那几身衣袍退掉不要了。郑大老爷回屋午憩, 早就睡熟。 已不是在临安,少了这个还有那个, 身边不缺人陪。这是在汴梁,前世她心心念念想要回来的地方—— 回来了, 却寂寥得很。 令窈狠狠咬一口胭脂鹅脯,猛灌一盏梨花春,酒辣得她双颊晕红, 鼻头一抽一抽。 许是眼眶泛起水雾的缘故,视野中依稀有人影出没,她含着几分醉意微眯双眸,问:“是谁在门边?” 梁厚抬靴迈进屋中。 令窈秀眉拢紧,转过身子背对他坐, 将嘴中没来及咽下去的鹅脯肉吐出,一改刚才口齿不清的毛病, 语气正经:“我道是谁,原来是梁大相公回府了。” 她歪了脑袋,单手托腮, 悄悄瞥他, 望得他手里攥着什么, 像是银票。 屋外有奴仆来往搬箱子的动静,有人细声讨论:“这么多金银财宝,全是宫里赏的,我们家大相公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你懂什么,从前陛下赏过更多的财宝,只是大相公不肯收下罢了。” “那这次怎么就肯了?” “谁知道呢?”笑声渐起,有人道:“说不定是为了屋里那位小娘子,毕竟铁树开花嘛。” 令窈拿起一个馒头扔到门板上,弄出声响,屋外奴仆立刻噤声,放下箱子匆忙离去。 梁厚朝她那边睨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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