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猝不及防,从云未晏语气转戾,剑起臂断不过顷刻之间,便是近身之人也来不及拦上一拦。 无人料到云未晏竟然作出断臂这样的激烈之举,四座皆惊,墨予尧已然撑坐起身,就连一向对云未晏大是不屑的楼明月都睁大双眼,几要将眼珠子瞪出来。 人群中扑过一影,是一个窈窕娉婷的青衣少女,正是那日也在天泽武会上出过手的白鹿鸣。她浑身发抖,下意识想去堵他身上的血,手方伸过去,就沾了满手的血,惊惧之下,泪珠滚满了脸。 云未晏面上极痛苦之色只是一瞬,他即快站不住,踉跄后退几步,楼中人大呼唤医。 燕无恤忙上前扶他站稳,疾点他几个要穴,封住血脉,低叹道:“你这是何苦。” 云未晏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簌簌自额上而下,勉力扬起嘴角,侧过半脸,颊上因疼痛微微跳动。 轻若无声的,对他说。 “……大侠心无挂碍,是无挂碍之苦。” “我心有挂碍,是有挂碍之苦。” 燕无恤曾和云未晏有一桌饮酒之谊,彼时便欣赏他谈吐胸襟,不由得惋惜。 他深知云未晏并非色令智昏,而是迫于上位者密令,有一段不能向外倾吐的苦衷。 即便事实如此,他为了维护太初楼岌岌可危的平衡,他还是选择了毅然断腕。 一个自幼修习剑术,“大宗师”突破无我之境的剑士,在朝堂之令和江湖义气的两难间,选择了舍弃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燕无恤目光微黯,下意识向苏缨的方向望了一眼,见她面色煞白,怔怔望向这边,再念及云未晏所言“有挂碍之苦”,猝不及防,心头一窒。 正此时,院外响起了马匹的嘶鸣,甲胄摩擦之响。 先是数十个神挂玄甲的弓箭手跃上了墙头,拉满弓对准院中人。 “嘭”的一声,大门洞开。 两列兵马撞门进来,左右排开,拱出一人。那人身着玄青公服,腰系玉带,眼仁里黝黑重重,正是李揽洲。 李揽洲进门,第一眼望见地上的鲜血和断臂,面色黑沉,眉心攒在一处。 “云统领?” 见到他身侧的燕无恤,眼中又掀起一阵波澜,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燕无恤默默扫他一眼,脚下迈开,有意无意站到墙边苏缨身前。 李揽洲看向庭中密密匝匝的众人,粗粗一扫,许多武家掺和其中。 抚顺司在白玉京积威深厚,历任抚顺司司丞素有“无冕城主”之称,李揽洲虽是才走马上任的新司丞,许多人还来不及去拜会他,然而见到这众人拱卫的架势,再看他身上精绣腾云瑞兽的三品官服、青绶铜印,便都心知肚明,不少人偃息摒气,不敢说话。 此时楼中大夫已至,扶云未晏入堂中,给他稍事包扎,又止了血。 庭间人虽多,却安静得落针可闻,唯有白鹿鸣掩着自己的口,依旧从掌心里溢出来的呜呜咽咽哭泣之声。 云未晏没有制止她。他身体微微歪向一边,面孔苍白得泛着青,却提了一口气在喉,将话说得缓慢却平静—— “原本是太初楼自家的事。方才,云某已按照楼规处置了,乱者伏诛。”深喘了一口气,悠悠抬目,看向乱党:“我这处置,可公允?……当着司丞的面,尔等尽可直言。” 戚骁等人忙道:“统领公允,我等不敢不服。” 云未晏微微一笑,对李揽洲道:“有劳司丞跑一趟了。” 李揽洲面上却殊无缓色,环视一圈,冷声道:“我听说有人以下犯上,反叛为乱,胁迫统领,可有此事?” 云未晏静静道:“并无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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