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俭听了,只管深呼吸一口气道:“你尽管说来。” 萧义这才禀报起来:“陛下,今日宫中忽有谣言,说《财货疏》乃陛下及其幕僚所拟,前朝之所以有如此之多的言官弹劾陛下和殿下,惹来前朝炀帝生疑,也都是陛下指使的。” “此外,炀帝本欲将陛下和殿下均高升一级,借着入京谢恩的机会就此释了兵权或是干脆办一场鸿门宴将陛下斩杀当场,是陛下令人日夜进谗言,方叫炀帝将陛下及殿下押解进京,这才给了陛下造反的机会。” “传谣的小太监说,陛下……”萧义顿了顿,到底诚恳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裴俭神色茫然了一瞬,紧接着,他喉咙疼得宛如刀割一般,呼吸间隐有甜腥之意。还未等萧义说完,裴俭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萧义大惊失色,仓皇起身要奔出去喊太医。 裴俭坐在龙椅上,深呼吸数次,强压下口中血腥气,狰狞着面目道:“去查——去查谁传得谣言!!” 萧义悚然,跪地道:“臣已令人将传谣者逮捕入诏狱,再欲细细查验。” 裴俭到底老辣,胸膛震颤数次,竭力冷静道:“谣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登基大典结束后来,可见是有亲近之人知我秉性,要我被气得病重。想来必有人在这几日作乱。“ 裴俭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喉中血气:“你去,调了亲军,隐入乾清宫,对外便说我重病在身,叫慎哥儿带上太子亲卫去主持大宴。” 一提裴慎,萧义犹豫片刻道:“陛下,那两个说嘴的小太监又传谣,说那些脏事儿都是殿下指使的。” 裴俭再难以忍耐,他面部抽搐涨红,分明是怒急攻心,只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道:“你去遣人,将珲哥儿带来我这里。” 萧义毛骨悚然,后脊背一片白毛汗。他咬咬牙,这才告退离去。 今日宴会有二,一为大宴,皇帝在西苑宴文武百官。二为宫中内宴,属于皇室家宴。 西苑明德殿内,灯火通明,九月鸡冠花正红,每张案桌上都有金葵花杯,看盘有簇盘糖缠、水果有龙眼蜜橘、糕点有吃糕、带骨鲍螺,菜肴有什锦海味杂脍、花头鸳鸯饭、冰鸭……林林总总,俱是珍品。 眼看着更鼓声响,皇帝却还未出现,文武百官已是议论纷纷。 裴慎心知父亲那里必是出事了。 他冷眼扫过百官—— 从最前方的数位阁老到六部尚书,乃至于几位总督,有的面不改色,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有的神色端凝,双眉紧锁,有的还与周围人谈笑风生,状似云淡风轻。 这还是殿内,因着是大宴,殿外还有许多低品级官僚没资格入殿,还不知喧哗成什么样呢。 裴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回头看了眼潮生。 潮生在裴慎身后置了一张小案,他今日要端着些,便夹了块稍小的冰鸭。但大抵气氛是会感染人的,潮生渐觉怪异,搁下冰鸭不说话。 裴慎见他虽诧异,但举止并未失措,神色也未显仓惶,心中到底是满意的,便回过头去,慢条斯理地取了一块甘露饼吃了。 一会儿恐有事,且先垫垫肚子。 果不其然,伴随着裴俭还未到,萧义也不知去哪儿了,文武百官喧哗声渐鼎沸起来。 李谦李阁老到底耐不住,起身道:“已是亥时,陛下未至,可否请殿下随老臣同去乾清宫?” 裴慎知道乾清宫一定是出事了。他不是不急,只是心知肚明父亲病重,活不了多久了,就算要动手也不必赶在这时候。 也就是说,今日重点必定在他和潮生身上。 此时此刻,他带着潮生远离父亲、远离沈澜,对他们而言才是最好的。 “许是在路上耽搁了。”裴慎温雅道,“李阁老且稍待一二。” 李谦蹙眉,正要再开口,却忽听得最外头遥遥有喧哗之声,惊得殿中文武百官齐齐往外头望去,有的问“这是怎么了?”,脾气爆的即刻骂道:“什么鸟厮!殿中也敢喧哗!”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