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命名的好坏,从不在意。 黑框眼镜又说,自己有点想去考研究生,无框眼镜则表示再晃一年半载自己就得回老家找工作结婚了,否则时间都蹉跎了,到时候再闹个子欲养而亲不待,未免给北大丢人。 李白搞不清这俩高材生跟自己谈人生意义何在,他问:“你们跟杨剪聊过了?” “还没呢,”两人面面相觑,“当初说好要一块干出一番事业……但现在真的,产品和创意有了,但中关村这地方机会多争机会的人更多,再牛逼,运气不好别人看不见你,那你就是没有投资投入不了生产,这是个死循环。老杨人很硬,怎么锤都锤不死心,是我们有时候有点跟不上了。” 好嘛,李白懂了,这是文化人念情分,怕尴尬,要让自己当传声筒。 他在电话里把所见所闻一一复述,注意着措辞不想让杨剪不好受,却也怕某些关键信息被遗漏在自己这儿。杨剪正在一个科技展销会上给人发传单,听他讲了长长一串儿却丝毫不受打击,笑着和他说,思考人生如何收场,那是中年人考虑的问题,我还没到二十五岁。 李白一下子放了心,想,你就算过了三十五,也不会像中年人。 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四人挤在方寸之间的小格子里,虽然拥挤,但也和谐。不过工作室的三间房都没有窗户,小灰在大厦芯儿里闷着见不到蓝天,每天都有些郁郁寡欢。李白暗下决心,要是年前再没找到合适的住处,就只能再试着把它放生一次了。有一次趁半夜,他去跟 它聊天,想问问它的想法,猫头鹰咕咕咕地转脑袋,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倒被起床喝水的杨剪撞见了。 李白立刻没了声,而杨剪盯住他,也很安静,两人在模糊光线下相望,如此僵了一阵儿,就都各自回到各自的角落睡觉去了。 让李白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元旦前一天,杨剪一改平日的效率至上,费时费力地做了件匪夷所思的事。 那天还没到下班时间呢,红色雅马哈突然“刺啦”一声刹车在玻璃门外,发怒似的轰鸣,李白手上没活儿,推门跑出去,手里立马被塞上了头盔。那人连回屋穿外套的时间都没给他留,载上他就跑,过了几个路口碰上红灯才停下,脱下夹克,反手甩到他面前。李白只穿了件圆领线衣,正冻得牙齿打颤,慌着伸手接住,还没来得及再做出反应绿灯就亮了,接着两人就上了环路。顶着疾风,李白把夹克反过来穿在前面,其实就只套上了两个袖子,再去抱杨剪,多少能裹住一点那人的腰,他觉得这是让两人都暖和的方式,但事实上走了没多久两人就都被这天气教训了一顿,李白露在袖口外的手指都僵了,想必杨剪也是,但是没有停下,杨剪不去停,李白也不想停。 他已然明白过来这是在去往哪里。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到了石景山,首钢集团的工厂旁边,在高架桥上途径那片废墟和平房。 “我问房东了,”杨剪开口,为了让李白听清,他声音用得很重,“今天开始拆,一下午就能拆完!” “我也问了!”李白大声回道。 空寂而笔直的大路,他们高高在上,用余光去瞥,又忍不住转脸去看。挖机和推土车之类的重机械已经聚起来了,还有卡车,好多好多辆,还有好多戴着安全帽的人,只是那么一小片破房子而已,颇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架势。还没上工地的设备和人都挤在废墟边的马路上,所以那条路被已经被暂封了,他们无法下去靠近,只能从环路上远观。 这一段高架路还是太短,并且禁止停车,很快,李白就算把头扭到极限也瞧不见任何了,而放眼环顾,四周不是新盖的高级小区,就是正在建设的快速公交专线,确实也没地方能让他们借去停留片刻,去目睹那片破烂被拆解的过程。 于是杨剪在下一个路口下了高架,在地上调头,折返,又挑了个最近的路口再上来,如此绕圈,好再次开过那条视野宽阔的路段。 仿佛不知疲倦,他就这么带着李白一遍又一遍地绕,累积起来可谓是千里迢迢,却只换一次一分多钟的走马观花。他们最终没有错过那排平房的倒下,李白的小屋在最末端,是那排房子里面第一个被推倒的,那个玻璃顶棚,那张被两人弄塌又修修补补重新支起的小床,那个可以晒衣服也可以挂腊肉的铁杆架,夷为平地只需一瞬,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