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劝和讲和,所用的理由不外乎“倘若你们输了,下场如何如何”。而武松不按常理出牌,上来就假设对方赢了,却依然后果悲惨,让人感慨谦虚无私之余,不免也让在座诸人——不论哪一派——胆战心惊。 只有石宝大大咧咧笑道:“嘿,讲啥民……民民民生凋敝,阿拉干、干你们梁、梁山……山,举重若……若轻,教、教你们扬子江都过过过、不得,哪……哪会有什么兵祸!” 这话说得磕磕绊绊,仍然十分有气势。然而有点脑子的都没跟着起哄。都知道以梁山的实力,就算己方超常发挥,也远远不会把这帮山东大汉轻松收拾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结局。 然而若是不打呢?一番窝囊气白受了?圣女白吃苦了? 武松环顾四周,此时没人追着他打打杀杀,早就准备好的一番话,不慌不忙说出来:“我们从梁山出发的时候,因着青州地方大雪封路,特地绕道北上,多走了三百里地。到了村子里想要驻扎起灶,却发现百姓们听说大军经过,早就逃得人去屋空。问那些留下的老弱病残,都说若是官兵过境,无一不是雁过拔毛,纵容军士恃强凌弱,以致黎民深受其害。更有甚者,若是偶尔跑来了落单或是前哨探路的辽军,更是视民为害,纵横掳掠,杀伤人命。因此早就跑了干净。” 一席话说得众人义愤填膺,摩拳擦掌纷纷道:“x卵蛋个官兵,迟早都给杀干净!” 方腊也说:“大宋军队羸弱无能,非止一日,胡乱征讨,打仗却又不行,祸害百姓倒是内行,可见气数已尽。” 武松笑笑:“我们南下近扬州时,那里已无北伐之患。可就算不掠不抢,沿途依旧见着一座座空村,百姓见了官兵,如避恶鬼。问时才知,都说朝廷要讨伐南面‘方大王’,所以赶紧走为上策。拖家带口逃得太急,还竟有将初生婴儿丢在自家空房里的。那个小婴儿,如今让我们军中顾大嫂收养着,方教主也许很快就能看到。” 明教诸人这回半信半疑。吕师囊问道:“却又是为何?” “因为官军若是出战不利,必定会将这些百姓当做‘叛党’,或杀或捉,拿去充军功;而若是你方教主占了江北,这些百姓家里或有服兵役的,或有被官兵掠夺了家产的。到时难道不会被算作‘朝廷同党’,同样遭你们清算?因此不管是朝廷得胜,还是你‘方大王’得胜,这些百姓里外不是人,难道能有好日子过?……” 几人同时叫出来:“阿拉明教军不会做这等事!” 武松冷笑:“我们身后那些官兵,可也是这么说的。” 意思很明显。你们的态度并不重要,百姓可是因着你们而切切实实地遭了祸。再者,就算方腊爱民如子,就算他手下的骨干们统统大仁大义,能保证十几万明教军,一个个的都是道德楷模,绝无作奸犯科之事? 方腊森然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武松跟几位同伴对望一眼,掂量一下措辞:“如今世道多艰,朝廷腐败昏庸,为获一时之利,弃了北方百年之好,结豺狼之邻,酿他日之祸,内忧外患,人所共睹。咱们混江湖的,不论黑道白道,总要做配得起自己本事的行径不是?——看方教主也并非贪图富贵享乐之人,若有志于救江南,为何不顺带……救天下?” 最后三个字咬得清清楚楚。方腊神色一动,髭须不住颤抖。 脱口道:“你们……你们要拥立我……为君?” 武松不卑不亢地凝视他:“皇帝不是说立就立的。方教主是江湖人,也须知名声头衔都是拿行动挣出来的。倘若天下百姓都爱戴你,我武松自然没话;但倘若没人买你的帐,你却非要黄袍加身,我武松拼着一死,也要挡你的路。” 鲁智深哂笑一声,大喇喇对武松说:“但这人眼下就考虑什么当皇帝,也忒性急了些!依洒家看,这皇帝当不成,嘿嘿。” 口无遮拦。方腊一张脸微微胀红,也知道是被对方抓住了话柄,冷然道:“讲讲而已。” 王寅等明教骨干都对这臭和尚怒目而视。鲁智深坦然而笑,还问旁边潘小园:“你说是不是?” 大和尚也并非全然蠢。仗着自己的鲁莽名声,跟武松一唱一和,把那些不方便说的话,都强行摆到台面上——别人还拿他没办法。 潘小园察言观色。明教诸豪杰也不像是战争狂人,但不论是梁山还是官兵,在他们眼里通通算作“外敌”。倘若外敌来了还不抵御,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深吸一口气,非常礼貌地插一句嘴:“恕奴家多一句嘴,咱们南北双方要是真打起来,要消耗多少金银钱粮,江南地方要多少年才能补足亏空?——方教主,你们的……嗯,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