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园一皱眉,还想再问什么,旁边看守的喽啰终于注意到了这个不起眼的小娘子,厉声呵斥道:“走开走开,都不许和人犯说话!” 潘小园跌跌撞撞被赶开老远,跟美人对了最后一个眼神,认命地退回聚义厅外面。胳膊又被捅了捅,抬眼一看,武松也在用眼神问她要答案。她匆匆朝他摇摇头,赶紧找地隐身。 晁盖心烦意乱,将众人扫视片刻,朗声道:“这婆娘伤咱们兄弟,大家说,该不该杀?” 晁老大做事的一贯风格。多数既正义,兄弟们说了算。 底下一片高声:“杀了!杀了!” 晁盖满意点点头,挑着资历老、地位高的兄弟,一个个问过去。 李应:“最毒妇人心,这回怎么也不能留!否则咱们梁山兄弟迟早都得给这泼妇害死!” 吴用:“一切依军法行事。” 杨志:“杀了。” 柴进:“听哥哥的。” 刘唐:“大家别让那皮相骗了!杀了干净!” 阮小二:“直娘贼撮死鸟,这等婆娘不杀,留着过年?” 花荣:“……宋大哥,你没事吧,你怎么了?要不要休息……” 武松:“……杀不杀我不管,扈三娘干得漂亮。” 几人同时抽口气:“你……” 知道他武松就爱瞎说大实话,但也不能在这当口说吧! 立刻七嘴八舌地开始教育他:“武二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王英好歹是咱们的结义兄弟,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为那女人说话,罔顾兄弟情义,太、太不像话了吧?” 武松抬起一双眼,“兄弟如手足?梁山这百来号兄弟,不论好赖,都得是手足?” “是啊!”谆谆教诲,语重心长。 武松冷笑:“我又不是蜈蚣。” 众人无语,相互看一眼,决定不管他这个捣乱的。 少数服从多数。晁盖手中棍子往旁边一扔,小喽啰接住。 “哪位兄弟上来动手?” 大家这会子面面相觑。倒是都知道杀女人不太光彩,也多少觉得有点晦气。 “要不,让孙二娘、顾大嫂来……” 两位女将眼下一个在东溪村,一个在西溪村,都在酒店里当老板娘呢,全不在场。 晁盖略一思索,“把顾大嫂叫上山来!”顾大嫂杀人比较多,他放心。 几个小弟飞奔着去了。 人一走,世界静下来,聚义厅的空气凝重得要命,仿佛挤一挤,就能滴出冰凉的水。几十副粗重的呼吸清晰可闻,夹杂着远处新房里时断时续的惨叫,火把烈烈,桐油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空气当中。 扈三娘依旧一言不发,唇边甚至挂着些伶仃的笑。火光下,右脸颊上的那道血痕愈发耀眼,给她整个人增添了三分诡异的气场。 她倒不怕死。那个潘六娘看来也不是什么女诸葛,出的主意平平无奇,只不过是让她找出王矮虎阴她的证据,企图给她那“三战两败”翻案罢了。眼下证据找不出来,她扈三娘不还是个必死的命运么? 但临死前,好歹能够率性的狠上一把,出一口心中的窝囊气,最后做一回那个桀骜不驯的扈家大小姐。攻她扈家庄,那王矮虎一马当先,也有不小的“功劳”。这么说来,还真要感谢她一把。 朝那潘六娘远远的看一眼,点点头,作为最后的告别。 对方的眼神却远不像她那样万念俱灰。反倒眨了又眨,让她稍安勿躁。仿佛她扈三娘要走的并非鬼门关、奈何桥,而只是东溪村酒店前面的那条林荫小路。 树上的老鸦哇哇叫。不知过了多久,蜿蜒的山道上现出火光灯光,一队人马逶迤上山。 聚义厅的众好汉各怀心事,纷纷出一口气。顾大嫂来行刑了。辣手摧花的事,毕竟轮不到自己头上。有几个心软的当即告退。 那一伙人上了半山腰,过了关卡,慢吞吞来到聚义厅。大伙齐齐转头。 晁盖迎上去,叫道:“顾大……” 话没说完,摸摸胡子,吃一惊。 眼前的一群人,一个都不是山上的! 都是黄发垂髫的老幼病残,有些倒是眼熟。东溪村的张太公,西溪村的刘老汉,石碣村的李寡妇,怀里抱着俩娃,甚至阮老太太——阮家三兄弟的老母亲,一直在村里老家住着——也拄个拐杖,颤颤巍巍的让人扶来了。还有很多眼熟的乡里乡亲,叫不上名字的,眼下黑压压来了一群,见了晁盖,齐刷刷纳头便拜。 晁盖一惊,这可受不起,连忙跪下还礼:“乡亲们请起,这是、这是干什么……” 哪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