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觑个空挡,一个滚地翻,接着一跃而起,借着水榭里回廊的檐,荡回了方才那亮灯的小屋。黄衣愣女人还在里面发呆,正脱下两只绣鞋儿,打相思卦呢。 “老爷回来、老爷不回来、老爷回来、老爷不回来……” 武松上去一把将她拎起来。孙雪娥五短身材,立刻双脚腾空。 “啊——杀人啦——劫色啦——” 武松任她喊,一脚踢开门。 “都让开。伤了西门庆屋里人,看你们还拿不拿得到他的赏钱!” 这话一针见血。官兵们没料到这庭院里还没走干净,更没料到里面居然留着一个艳妆女子,一时间眼睛都花了一刻,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 孙雪娥从没跟这么多如狼似虎的男子汉面对面,立刻双手捂脸,连声尖叫:“老爷——啊——饶命啊——老爷,你的娘子要让土匪抢去做压寨夫人啦……” 武松心里只是闪过一点点歉意。这妹子是怎么平平安安活到这么大的? 官兵们果然开始忌惮,议论纷纷:“这、哎呀,这是劫持人质,这得回去向上面报告……” 武松一手挟人,一手持刀,不慌不忙地穿过了官兵的封锁线。孙雪娥已经喊哑了嗓子,哭得楚楚可怜:“我的鞋,我的鞋……” 为首的官兵——那是暂时顶替武松职位的副都头——挥一挥手,不情不愿地给武松让一条路。武松经过的时候,还低声提醒:“武都头,这下你事儿犯大了,下次来抓人的,怕就不是兄弟我啦。” 武松一脸漠然,也低声快速回:“省得。就说我穷凶极恶,要对人质下毒手,你们拼尽全力才保了她一条命。等我脱身,就放了她。” 两人擦肩而过。孙雪娥一面哭,一面好奇八卦:“呜呜……诶,你们怎么会认识?你们在商量什么?” 武松希望自己长出第三只手来捂她的嘴。 出了西门庆家院门,还是不敢松懈。瓢泼大雨已经减弱,远处的灯火忽明忽灭,似乎是县里调来马兵,前来增援抓捕了。 武松略一沉吟,沿途留下些碎衣脚印之类的线索,闪身进了一条小路,手上还是拉着孙雪娥,一面还得低声威胁:“不许叫,不许哭,不然我让你再也见不到你家老爷——别管你的鞋,到时我赔你。” 孙雪娥也哭累了,认命地让他拽着,一瘸一拐的走。 四周终于又回复了一片黑暗。零星的几滴雨,洗刷尽了最后的一串脚印。半轮月亮从云彩里探出头来。武松左右看看,已经到了阳谷县数里之外。仔细聆听,马兵已经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两条路线不交叉,今晚可算是安宁了。 他长出一口气,这才放开这个话唠人质,少不得给人家作揖赔礼:“多有冒犯,娘子恕罪。你娘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孙雪娥反应了好久,才突然迟钝的意识到:“方才他们叫你什么?你是武松?打死老虎的那个?” “正是。” “我的天!那日他们都说上街去看打虎英雄,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都去了,我跟她们怄气,呆在家里腌萝卜,可什么都没看见,悔死人了!那你是英雄好汉了?怎么又会让官兵抓?你犯事儿了?让人陷害?还是见色起意?还是财迷心窍?我家老爷怎么会给你结仇?哼,那你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武松耐心听完她所有的问话,朝她一拱手,面无表情地重复道:“你娘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若是不需要,武松告辞。” 孙雪娥愣了一会儿,笑容还没消失,一滴滴眼泪就滚落下来。 “我……我没有娘家……大娘子家就是我家,可是大娘子也没了……呜呜……老爷不要我了……我走不动……我的腿断了……呜呜呜……” 大娘子指的是西门庆的先妻陈氏。孙雪娥作为陈氏的陪嫁丫头,从小就卖身入府,自己的娘家恐怕住哪儿都不记得了。之后被收了房,也是颇不受宠。这次西门庆没带她,多半也是为了甩下一个招人厌的累赘。 况且这也得算是孙雪娥自作孽。本来腿脚已经好得差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