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而寻仇——没那功夫,忙着修仙呢。 透过水镜,徐宣阁看向山巅之上两道黑衣的人影,沈无一如既往漠然无畏,令梨眼角眉梢染着笑意,也如她往常般轻快明亮。 两人之间的氛围越是平常,他们的恩怨越是不可开解。 个中隐情彼此心知肚明,无需为外人道也。 徐宣阁盼望着令梨说点什么,讲一讲过去的故事,至少替他洗刷掉黑心资本家的冤屈。 但令梨似乎觉得一句“父亲”已经足够了,黑心资本家的头衔一点儿也不冤枉徐宣阁,她深谙反派死于话多的原则,一言不发,只抬手抛出掌中的法器。 朦胧的雾气团团围住山巅,遮掩了旁人窥视的眼睛。 唤忆逆流光阴之河。 阴冷的河流迎头打下,令梨早有经验,不闪不避地任水面淹没头顶。 过往的一幕幕随着水泡在眼前炸裂开来,令梨看见在西漠黄沙中舞剑的自己,看见坐在天子对面下棋博弈的自己,看见金光灿灿的化龙池,看见长满莹蓝铃兰的仙府,看见枫树下容貌绝伦的红衣男人,看见风云会白衣剑修渡劫的天雷,看见拍卖会蜷缩在地的金眸少年…… 令梨阅览自己的半生,画面中的少女总是笑着,背着一把破破烂烂的劣剑云游天下。 她在月下舞剑,深夜打工,点燃烛灯做绣活,拾一片竹叶吹奏清扬的曲调,丢两朵桃花注入滚烫的山泉水,抿一口满嘴生香。 修仙者容颜不变,河流逆行到许久许久之前,穿着简朴道袍的少女变为身着襦裙的女童,粉白的裙摆绣满绽开的桃花梨花,她梳着可爱的包包头,手里拿着一根吃到一半的糖葫芦。 生着桃花眼的青年无奈地和妹妹讲道理,恐吓她:再吃糖牙齿就要掉了,兔子见了要嘲笑小梨的。 童年的光阴比起西漠的百年太过短暂,令梨眼眸柔软地看着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她自小身体不好,反而格外好动,不会走路的时候便会学着毛毛虫在地上光明地蠕动,四处打滚。 五头身的小姑娘渐渐缩水成三头身,太小了走不了路,她趴在兄长大人肩头,抬手去抓空中飘落的花瓣。 年幼的女孩肉眼可见的虚弱,她无法长久地直起身,埋在玩具堆下面乱踢脚,直到抓住一只小小的木棍,立刻有模有样地挥舞起来。 天赋在她身上化为可以触碰的实质,她天生知道什么是锋利的,什么是劈砍挑刺斩,剑诀是她的三字经,捧着津津有味地读,连点心都顾不上吃。 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令梨其实记的不太清楚了,她看着犯蠢的自己、偷吃的自己、闹得兄长大人没办法的自己…… 水泡中的女孩越来越小,她被襁褓裹住,被人抱着行走,一摇一晃。 湿冷的气息弥漫令梨的鼻腔,她轻轻呼气,水面离头顶越来越近,哗啦! 令梨破水而出,淅淅沥沥的水滴顺着她的发丝淌下,每一滴水映出一个小小的她,水滴落入河流,如同不可追寻的往日悄然消逝。 不知不觉河流已经到了尽头,到了令梨生命之初的起点。 她淌过湍急的水流,一步步上岸。 每个人拥有自我的河流,令梨没有和沈无签订契约,入不了他的光阴之河。 但他们必将相遇,这是无可磨灭的过往,亦是必定成立的因果。 昔年沈无得以抽走先天之气未散的天生剑骨,盖因令梨是他的女儿。 今日令梨以大乘期修为强拉渡劫期剑尊入唤忆幻境,盖因沈无是她的父亲。 昔年的因,今日的果。 令梨:“非常公平,不是吗?” 青石砖砌成的小镇安宁静逸,一墙之隔是隐居在此的十里桃源,这里的一砖一瓦令梨都曾蹒跚学步走过,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走向生命的转折点。 幻境中的小镇空空荡荡,原有人烟的屋子一片死寂,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几只眼睛发绿游荡在此的饥饿野狗。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