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早不是从前的那个薛家了。” 在萧阙的步步紧逼之下,薛照年终是颓然开了口。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他自从查清真相那日便就知道,只是那日到底是来的太快了些。 “什么意思?”萧阙皱了皱眉,垂下眸子看着案首上的人。 在那后面的一切波折都还没有发生之前,他也曾同薛鸣岐一道来过兖州,去瞧过兖州大营,也见过那时的薛照年。 他那时当真是威风。 出兵剿灭猖狂到无官府敢轻举妄动的山匪,在灾年开放城门用自己积攒的俸禄接济难民,能在战场为救一个小小士兵的不惜受伤,也能亲自在城门口支起摊子布施清粥。人人知晓他身份都必定巴结,唯有他对自己不卑不亢,对他说这里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刚袭承了定国公的封号外加车骑将军统帅兖州的实职,身负多少的人期望自是不言而喻,当时的风头又有几人能胜,也的确是叫他发自内心的敬佩跟向往。 瞧着当年的人如今垂垂老矣,就连那心气儿都磨平,能叫人变成这般的,那究竟是个什么天大的秘密? 兖州地势高,初秋的就已经有了些凉意,檐下的窗户大开,透进来的风没带一丝温度。 烛火噼啪之间,薛照年想起了最后缠绵于病榻之上的父亲,一切真相大白之后他方才懂,临终之时父亲的眼角溢出的泪,究竟是何故。 现下想想,那种神情大抵就是悔恨吧。 看着萧阙一双似是要将人都洞穿的眸,他复而又瞧了瞧手里的信,缓缓开口:“我也是后来慢慢调查才清楚,时雨同尘岱身陨安定县这其中竟还有这般曲折。当年先帝调兵之事泄露,应当是家父的手笔。” 他话音刚一落,“唰”一声,手边的剑已经被他挑起横在自己的跟前,动作快到他看不清,若是再进上一寸,他性命不保。 想来他当真老了,若是再年轻几岁如今情形或可还能应对一二,只现在若说交起手来怕是毫无胜算。 现在看来这个事实即便是叫他也都难以置信,因为握住剑柄的那人已经快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反观他如今将话脱口,就像是找到了一道了一条宣泄的口子,横竖都只能如此,倒是没什么好顾虑。 薛照年还算是能稳得住没乱,话匣子既然打开,那必定就不能不清不楚了事,免得徒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大齐立朝至今,薛家深受皇眷提携,世代效忠陛下,也算是为后代拼出一片荫庇,只是久经沙场的人也未必能做到全然看轻生死,昔年敌国在兵力强盛之时进犯,在战场上薛家儿郎前仆后继拿命去抵,最后家中几位兄长最后也只剩下我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才不至于最后落得个薛家最后继无人的下场,噩耗传来后母亲也于悲恸中病故,这中间横着这么多的人命,我们同北狄的深仇算是结下了,父亲乘胜追击想战,先帝却欲要休养生息想停,最后还接受了敌国和亲的条件订立了合盟的契约,最后人人欢庆只有我们薛家守着长阶上的一排灵位悼念英灵。 看着父亲守着灵位越发寡言,我也曾经怨过,只后来便就也想明白,我们镇守沙场不也就是为了守护一方安定,比起更多的人陷入如我们一般痛苦,用最平和的方式达到最后一样的目的许才是最好的方式。只是我想通了却忽视了身边的人也来越深的心结。 后来天下太平,父亲退位留在上京,我袭承爵位远赴兖州驻守,想来就是那个时候,父亲同先帝之间生了嫌隙,永曦帝为了寻得父亲助力,允了继位出兵北狄之事,所以同是求援,洛家直接就被永曦帝扣上了反贼的帽子,而尘岱只是先被围困,当时只怕以他才智许是已经猜到,只是最后仍宁为玉碎都不肯叫永曦帝得逞,永曦帝过河拆桥对时雨夫妇下手,自此酿成了这般大的悲剧,只当真是报应,父亲造下的孽,最后还是由得薛家自己来偿。” 薛照年嗤笑着收声,仿佛一时间就又突然苍老了几岁,想起瑞阳王造反之际,时雨家书中又瞧出些出端倪,永曦帝见逐渐差使不动薛家,随即摊牌相要挟,他才骤然知晓原来一直苦苦寻求的真相也曾离得他这般近。 他更是活到如今这般年岁才知晓,这忠心二字可以是最好的嘉奖,也可以成为最沉重的负累,他忽然就有些懂了父亲为何自己作下这些决定不同他们任何一人商量,便就是最后临走前欲言又止,还是将那秘密烂在肚子里。 那薛家满门荣耀,战死的英灵,祖辈的功绩,可以被高高捧起接受赞颂,却不能沾染一点污泥。 若是不顾及这些,父亲当初将心中所想之事和盘托出,他兴许就能阻止酿成如今的大祸。尘封的秘密最后到底还是要见光,谁能三言两语就轻飘飘将自己从漩涡中摘出去。 如今那段不堪的过往又被永曦的握在手中当作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