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时,始兴郡公府里正一片人仰马翻。 听到仆从来禀报小郎君受伤,仿佛有把锤子往沈老夫人脑袋上一敲。她脑袋一懵,差点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下去。她的丈夫,她的儿子,一个个离她而去,难道现在要轮到她亲孙子了吗? 前来禀报的仆从见状,急忙道小郡公并无性命之忧,是后背中箭。 得知只是后背中箭,老夫人心口的悲怆终于减缓一些。她深吸一口气,扶着桌子站起来,脸上的软弱被坚毅取代,带着仆从匆匆赶往景行院。 站在景行院大堂中,老夫人望着紧闭的房门,脸上的法令纹深邃如同沟壑,她转身看向跟随沈凤璋一道出去的仆从们,厉声:“这是怎么回事?!出去时好端端的郎君,怎么回来就重伤了?!” 别看老夫人这些年吃斋念佛,年轻时也是厉害角色。她一发怒,堂屋里顿时一片寂静,仆从们哗啦啦跪了一地,个个弓着背,深深埋下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见到这些仆从沉默不敢言的模样,老夫人眼中怒意越发明显,鼻子两侧的法令纹因为怒气不停抽搐着。 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僵局。 沈隽清俊的脸庞上满是自责,他上前一步,嗓音沙哑,缓缓说出事情原委。解释清楚沈凤璋受伤经过之后,他苍灰的眼眸低垂,双眉紧皱,原就低沉喑哑的声音里越发多出内疚与痛苦,“是我——”他略一停顿,似是内疚到说不出话来,“——没有保护好阿璋,还请老夫人责罚。” 沈老夫人望着满脸痛苦的沈隽,心里的火气想发又发不出来。眼前身形颀长瘦削的少年青衣染血,苍白的脸颊上亦沾染着几丝血迹,入目满是狼狈。 虽然是个母不明的私生子,到底也是她嫡亲的孙儿,这次阿璋受伤,仔细说也怪不了他。 沈老夫人在心中叹了口气,脸上的怒意慢慢收拢。她带着几丝疲惫,朝沈隽挥挥手,“行了,你也无需过于自责。不用在这儿守着了,下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吧。” 身形瘦弱,仿佛遭受巨大打击的少年低低地应了声是,转身走出景行院。 虽然沈老夫人让沈隽不用再过来了,但沈隽洗漱完,换完衣服后却不顾黎苗的劝阻,又匆匆赶来景行院守着。他在景行院待了整整一个下午,一直到医师从内室出来告知沈凤璋无碍,已经睡下后,才离去。 府里的仆从把沈隽今日的行为都看在眼里,私底下议论纷纷,都认为大郎君真是性情宽厚纯善。小郎君往日里那般欺辱大郎君,大郎君却脸色憔悴、担忧着急在小郎君病房外守了那么久。 沈隽回到江伏院时,天色早已昏沉,夜空如同晕开的墨。他草草用过晚膳后,步出大堂,站在石阶上,目光虚虚地投在院中。 夜里凉风习习,明月皎洁,月华如水,浸润着院中每一株草木,铺洒在每一寸土地上,仿若覆上一层白霜。 沈隽望着院中草木在月光下的影子,任由凉风吹起衣袂。 黎苗看出大郎君心绪不佳,他以为郎君是因为白日的遇袭。说不出什么安慰话,他索性站在大郎君身后,陪他一道吹风。 草木的阴影从这一头移动到另一头。 沈隽眉心微蹙,如同遇上绝世难题。 清凉如水的夜风送来夜合花的香气,也将沈隽轻缓的声音吹得越发飘散。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问身边的黎苗,“为什么有人会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救其他人呢?” 吹了半宿风的黎苗闻言,打起了精神。他四索片刻,反问道:“他们是恩人和报恩者的关系吗?” “不。”他和沈凤璋之间没有任何恩情可言。 “那被救的那个人有权有势,救他的那个人有求于他?” “并不。”按照现状,若要讨好,反而该是他去讨好沈凤璋才对。 “那是父子?母子?”黎苗又猜。 “不是。” 黎苗兴奋地合掌一拍,“那就是情人了!”他振振有词,“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舍身相救。既不是为了忠义报恩,又不是为权势富贵,还没有父母血缘羁绊。那就只有男女之情了!”黎苗摇头晃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清凉如水的夜风穿堂而过,树叶间响起飒飒之声,印在地上的树影婆娑摇曳。 黎苗兴奋的声音恍若从遥远之处传来,隔着一条宽阔的星河,最终进入他耳中。 沈隽猛然一震,向来看不出半分真实情绪的眼眸如雪山塌陷,冰湖乍裂,露出深埋底下的惊愕! 黎苗没有察觉沈隽突如其来的沉默,脸上乐滋滋。大郎君一向聪明绝顶,做任何事都是游刃有余。这还是大郎君第一次遇事不决,没有思绪。没想到自己还能答出大郎君不知道的问题。 “大郎君,这对有情人是谁啊?”黎苗平时就喜欢和三姑六婆一起聊八卦,这会儿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