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喝得多了,难免有些酒气,两颊似敷了淡淡的桃花脂,给素日温静的人平添了三两分女儿家的娇艳。 裴中钰正正看着,微舒了舒眉,又与她倒了一杯。 二人的除夕夜不热闹,不喜庆,过分安静,却也平和。 冬日练习轻功,飞来飞去,哪怕身上热起来了,冷飕飕的风吹过来,冷冷热热的还是难受,于是初一过后的几天,宁莞干脆学着练剑,每日一个时辰。 裴中钰也会过来看一眼,又不忍直视地撇开,只是昧着良心也夸不出来,近前去握住她的手,温热的掌心贴着被风裹得冰凉的手背,直往上抬了抬。 无论什么剑,哪怕是一把破铜烂铁铸的,落在他手中,也总是能轻巧地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听着院中柳树倒地的声音,宁莞终默了默,不禁问道:“为什么要砍树呢?”这不是练剑,这是故意搞破坏,一会儿老管家若知道又该要吹胡子瞪眼说败家了。 裴中钰收回与她同握一把剑的手,慢慢背过身去,缓声道:“手滑了。” 宁莞:“……”行吧,反正是你家。 倒地的两棵柳树占了大半的地方,宁莞只得又换了个宽敞的地方继续练习。 正月十五是上元节,是一整年的时节里最热闹的时候。 宁莞一年到头都待在家里,不是练剑练功就是原地打坐,甚少跨出门去。 老管家总担心把好好的姑娘家憋成了傻愣子,天色将将一暗,就麻溜地把一屋子人都赶了出去,又给大门挂上重锁,才牵着小孙儿到处遛弯儿买糖。 宁莞常不出去,莫说这城里,就是裴家周边稍远一点也不大熟悉。 她外面罩着月白缎面儿的斗篷,跟着裴中钰身边,走过陌街小巷,不多时就到了人最多的几条正街上。 月色灯山满,火树银花合,条条大街,展目一望,随处可见停靠的钿车轿马,和锦衣罗裳的姑娘儿郎嬉笑游冶。 南江是大城,富商官爵多不胜数,是大晋南边最繁盛富庶的地方,当年的水河镇尚不及此处热闹的百分之一。 裴中钰买了一块青红斑驳的面具,戴在脸上,侧过身给她瞧瞧。 宁莞看他一眼,轻抿起唇角笑了笑, 他又买了一块糖人,捏着苇杆递给她,是嫦娥奔月的样式。 宁莞握着,说了声谢。 两人走走停停,路过一家卖花灯的摊铺,他选了一盏绫绢灯,上头是青青绿荷叶。 从熙攘的人群穿行而过,直到两头栽种着玉兰的南江桥边,才驻足停歇。 水河镇有蒲江环绕,这方城以南江命名。 南江河里的莲花灯似落下的灿烂星河,有卖灯的大娘过来问询,宁莞才恍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她晃神的时候,裴中钰已经买了盏小小的莲花灯,托着递给她。 宁莞接过灯,轻衔起唇角,“师父是要放灯吗?” 裴中钰取下面具,没有说话。 宁莞也习惯了,她走到河江边,将手里提着的那盏灯笼搁在身侧,与旁边的姑娘借了火,点好莲心,放在水面上。 身后的人定定看着,时隔多年,他的新年礼终于出去了。 宁莞放完灯,入乡随俗地许了愿,玉兰花树下的男人一手握着剑,一手勾着面具挂在树枝上,周边的烛光映着清隽的面容。 她忙又转过,叫水和花灯湮没自己的视线。 回去的路上更显沉默了些,时候还早,都往外头游街玩乐去了,长巷里人烟冷清得紧,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落地的脚步声和走动间的衣物窸窣。 宁莞走得稍慢些,落后了三两步。 前面的裴中钰突然停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一支发簪,转过身,轻缓地插在她发间。 宁莞沉默了片刻,将簪子取下来,看着那尾端镶嵌着的三五小朵的玉梨花,还是伸手递了回去。 “我用不着这个,你还是收回去吧。” 裴中钰没有接,说道:“送你的。” 宁莞没出声儿。 她不是傻子,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姑娘,她看得见那双清亮眸中深底里的轻柔沉蕴,也分得清那覆霜染雪的眉眼间烂漫的温情。 但是……她迟早会走的,回她该回的地方。 所以,是不行的。 宁莞紧抿了抿唇,摇了摇头。 裴中钰手覆在她发顶上,声音沉缓,“是因为会走吗?” 他背后是青墙高阁,月色流辉,“就像在长河镇那样。” 长河镇? 宁莞蓦地抬起头,瞪大了眼,错愕又惊然,“你……” 怎么会?他记得?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