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莫忘。” “我没有。”莫忘坚持说,“是1589。” “错了就是错了。”莫失说,“1590。” “1589。” “1590。” 莫忘有些恼火地抿起嘴唇,不吭声了。 数一面墙上的牌位数量——这是双胞胎小时候常玩的游戏。他们小时候常常待在莫家的祠堂里,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都差不多。他们很熟悉这里——是整个云外竹海里最熟悉的地方也说不定;无论是幽暗的光线,还是浓郁到刺鼻的香烛的气味,亦或木头上金色的一个个人名,都是他们熟悉的。 一。二。三。到下一次墙面变换牌位为止,他们各自数这面墙上有几个人名,然后相互印证。幸运的是,每一面墙上的牌位数量都不一样,而且会发生随机的变化,这才让这个游戏能不断玩下去。否则,如果每面墙都永远固定是一个数字,他们就不得不另外找个游戏了。 “……好吧,是1590个。”莫忘总算承认了,但神情还是有点恼火。 莫失抬着脸,眼神很平静。那是个温和的表情。看起来面无表情,但莫忘知道,哥哥才是真正温和、毫不计较的那一个,而他自己只不过是跟在哥哥后面蹒跚学步、竭力模仿而已。 莫忘把脸靠在膝盖上,侧头看哥哥。棒球帽将他的额发压下来,覆盖在苍白的额头上,还有几丝挡住了些他的眼睛。那对比寻常人更大、更幽深的黑色眼珠,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男孩。 在外人眼中,双胞胎一模一样、不分彼此,从外表到性格,乃至说话的语气和方式,全都宛如复制出来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两人之间终究是有区别的。 “哥哥,你对‘那个东西’有什么看法?”莫忘问。 “那个啊……” 莫失漫不经心地想了一会儿,才说:“老大来了就知道了。” 哥哥是真的完全不在意。莫忘知道这一点。很明显,他专注地看着新出现的整面墙的牌位,已经又开始数数了。从有记忆以来就是这样,哥哥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别人对他说的话、做的事,只要他不在意那个人,那些经历就真的像风过竹林,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特殊组的人都说他们心思单纯,但实际上,他的哥哥——莫失——才是真正心如赤子的那一个。而他自己只是一个模仿者。对这一点,莫忘也相当清楚。 他知道哥哥也清楚。 但是哥哥还是不在意。 莫忘把脸埋在膝盖里,不再看哥哥宁静专注的侧脸,也不再去数那些早就让他倍感厌烦的牌位数量。那顶棒球帽的帽檐在他脑后翘起,调节大小的纽扣压在他额头中心,带来非常轻微的钝痛。 他更用力地把脸压向膝盖,好让那种钝痛稍微强烈一些。 “哥哥。” “嗯。” “你总是这么专注。” “嗯。” “小时候我就想,就算让哥哥对着这面墙,数上一辈子的牌位数量,哥哥也不会觉得无聊。” “那样……” 莫失侧过头,看着弟弟,认真想了想,说:“还是会觉得有点无聊的。” “跟我说的完全不是一种程度的无聊。”莫忘有些冷冷地、尖锐地指出,“哥哥是那种会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事情里的人。除了当下的事,哥哥心里不会再装着别的东西。” 在幽暗冷寂、青烟袅袅的祠堂里,两张同样俊秀而略带阴森的脸,安静地面对彼此。 “你怎么了?”莫失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弟弟,问。 莫忘没说话。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漆黑得过分的眼睛却显出某种微妙的倔强。 然后,双胞胎里的弟弟重新将脸埋进了膝盖。 “莫忘,我提起老大,让你不高兴了吗?”莫失继续问。 “没有。”这一回,莫忘飞快地否认,还微微皱了一下眉,“为什么提起老大我会不高兴。我只是讨厌哥哥的态度。我问你怎么看待‘那个东西’,哥哥却敷衍说等……” 没有等弟弟说完,莫失就打断了他。 “因为你喜欢林溪吗。”他的疑问依旧没什么起伏。 却让弟弟猛然抬头。 就像突然往孩子头上放了一只毛毛虫一样,那个本该同样冷淡平静的孩子,身体却猛然一抖。他直勾勾地望着哥哥,还带点孩子气的、苍白的脸上,竟忽然露出一种惊慌甚至惶恐的情绪。 否认是没有意义的。在双胞胎之间,否认是没有意义的。 然而,即便如此,莫忘还是下意识地说:“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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