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他提着笔的手一顿,一滴浓重的墨汁立刻滴下来,在雪白的蚕丝上晕染开。 他抬眼看着长宁,缓缓地放下笔,取一只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手,慢慢道, “长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自然知道。”长宁稳声道,“如果让我在京中各家的世子中选一个,我只会选秦深。” “我说的是京中的世子,是生于京中,长于京中,一辈子不得离京的,可秦家是吗?秦深能做到吗?” “秦家不是, 秦深也不能。”长宁说, “可我为什么一定要嫁个一辈子不能离京的废物世子呢,只是因为他好拿捏, 甘心做一个金丝笼里的鸟雀吗?” 长宁上前一步,直直地看着他,恳切地说, “可是皇兄,我有自己的感受和想法,我想能够自己选择与我携手共度一生的人,或者至少,我能选择一辈子不成亲。” “不行!”谁知皇上一口拒绝,竟比听到她选了秦深还要生气,他勃然大怒道,“你必须成亲,除了秦深之外,天底下任何一个男子都行,这是圣旨,你必须听令!” 长宁冷静道,“要是我抗旨不尊,皇兄会治我死罪吗?” 皇上怒火中烧,环顾四周无处发泄,只得愤怒地地把长宁刚用过的茶盏摔得粉碎,指着她怒道,“朕是天子!这天底下还会有朕不能治罪的人吗?!” 长宁恍若未闻,自语道,“皇兄不会,皇兄虽是天子,但也是个好哥哥,是好夫君,是好父亲,也是母后的好儿子。皇兄从小仁善,从不会强人所难。” 皇上动作凝固一瞬,恼羞成怒道,“那是之前,朕现在……” 长宁抬眼看他,“在我心里皇兄从来没改变过,他不会逼迫我去做我不喜欢的事情,从不责备我,天塌下来都会撑在我面前,所以他会逼我成婚一定是事出有因,我相信他是有苦衷的。” “所以皇兄,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她上前一步,皇上默不作声地把碎在她脚边的瓷片踢远点,语气生硬道,“没有苦衷,没有原因。” “我只是不喜欢秦家的人,不喜欢秦将军,也不喜欢秦深,不喜欢这些冷漠的武人,也不喜欢浑身沾满血腥的莽夫。” 他闭上眼睛,“秦家人不结朋党,不染朝事,不立皇子,始终保持着中立的态度,守的不是为君为帝者而是大郢的黎民百姓,这很好,可是他们不该!不该在那一场宫变里始终袖手旁观!” “先帝的十四位皇子,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护城河里流淌的血水,从京中一直流到了皇陵!这是谁的错!” “朕扶棺出城,整整十四口棺材!躺着的都是朕的骨肉至亲!朕沿着红色的护城河,看着他们一个个葬入黄土,从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枯骨!这是谁的过!” “秦将军!好一个秦将军!”他冷笑道,“天下人皆称赞他的大义,居高位不享高禄,从不居功自伟,从不目下无尘,可谁知他还有一副铁石心肠!” “当年要是他肯出手,哪怕只是分出一点人手,何故会有那般的惨烈,皇室怎会凋零至此,朕又怎会……怎会这般居高自危!” “长宁,朕在这皇位上负了许多人,伤了母后的心,负了皇后,委屈了你,还让安儿失望了。长宁,你是我的至亲,我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你须得成亲,可是秦深不行。” “皇兄,就算秦将军曾经……曾经袖手旁观导致许多皇兄……”长宁试图解释,“可是最根本的原因难道不是……况且祸不及子弟,这并不是秦深的过错,他,很好很好,皇兄你也许不知道,当年我为何能够毫发无损,是……” “是秦深救了你,”他温声说,“他一个人单枪匹马闯进宫里,找到你带你去了将军府,让你在那里度过了接下来最黑暗的几天,然后再把你送回来,躲在宫墙后面,直到亲眼看到我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