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回来冲澡,一边冲一边听见老太太在外边打门,说林雁行你个懒货,蹲马桶蹲这么久,你还像不像个高考生? 匆匆吃完早饭,数学老师就来了,带着成吨的练习题,没一道会做的。 一上午做题做得头晕眼花,午饭都吃不下去,饭后还得被押着午睡。 他高中三年什么时候睡过午觉啊?都在球场上飞跑呢,但在老爷子这里不行,得遵守夕阳红时间,从十二点半睡到一点。 一点钟起来继续学习。 好容易熬到晚饭后,总能放松了吧?刚在院子里打了一会儿球,就被老爷子摁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 他反抗说我是理科生,不考政治,老爷子说我管你丫考什么,让你丫看,你就得看! 看完新闻联播继续看书去,到十点一刻准时结束,十点四十五必须上床睡觉,超过时间又得挨老太太的骂: 林雁行你白天精神萎靡,晚上倒是两眼放绿光,你还像不像个高考生? …… 林雁行烦恼地告诉陈荏:“所以这大周六的,我还得蒙着被子给你打电话,以防他们听见。” 陈荏又好笑又可怜,心想林大公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束缚啊?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林雁行问他:“你怎么样?” 陈荏说:“我没新鲜事。” 和所有考生一样,他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事情,除了复习还是复习。 林雁行忽然说:“对了,还有一事儿。” 陈荏等他说话,没想他停了半晌不说,陈荏以为电话断了,将手机贴脸细听,只闻轻微的悉索声,便问:“你在干嘛?” 林雁行在吻他,隔着手机,隔着电磁波,隔着初春细雨如绵如酒的夜空。 林雁行去过好几次西藏,听过许多雪山下古老的歌谣。 那些男人和女人唱到: 你跟我来,我给你水喝, 你再看看,那是从我心里挤出来的奶…… 林雁行愿意把心里所有的奶挤出来给对方,自己茹毛饮血,因为他爱他,他活该。 “前些天忘记当面跟你说了,”林雁行低沉地说,“生日快乐。” 陈荏怔住,他再一次把自己生日忽略了。 “……我生日过去了?”他问。 “今天已经三月二十几号了,傻瓜。”林雁行的嗓音里带着笑。 “我真不记得。”陈荏讷讷。 “我替你记着呢。”林雁行说,“你十八了。” 十八岁,真是个为所欲为的年纪,可以不计后果,可以冒犯唐突,可以疯,可以坦诚地,沦陷地,不顾一切地爱一个人。 但高考太大太重了,沉沉地压着,让人坦诚不起来。 林雁行故意不痛不痒地说:“你能考驾照了。” 陈荏轻声道:“嗯,快十一点四十了……挂了。” 林雁行说:“挂。” 可他们谁都没挂,都在等着对方,听筒里细微的沙沙声意味绵长。 林雁行问:“怎么了?” 陈荏按下了红色停止通话键。 他抱着膝盖松懒地坐着,半阖双眼,四周围漆黑而安静。 这是前往楼顶的检修通道,平常几乎没有人来,于是成了他和林雁行深夜通话的场所。 熄灯时间早已经过了,但他知道舍友们都没睡,有的打着手电在被窝里背单词,有的仍在应急灯的照耀下伏案疾书。 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时间真正成了金粒,从指缝落下来,弹跳四散着来不及捡拾。 所有人都舍不得时间,但又盼望着它早些逝去,因为这种日子实在是难熬,没有停歇,没有变化,没有快乐……对陈荏而言,没有林雁行。 死水一样浓稠的日子。 陈荏记得以前看过一本书,叫做《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他不要姑娘,只要林雁行。 他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思念林雁行,难以言喻的疼与爱像翅膀一样从体内伸展出来,包裹着他瘦削又优美的脊背。 思念是英语单词里的每一个重音,是落在纸上运算符号,是公式里不容置疑的判断,是背不完的古文和诗词…… 几回魂梦与君同? 犹恐相逢是梦中。 想你了,我真想你了,你带我走吧。 “给我一个林雁行……”他轻轻地说,“还有两个月,快了。” ———— 四月上旬一模,五月上旬二模。 两次模拟考试陈荏的成绩都稳定在年级前五,如果高考发挥正常,填志愿时不出现失误,他必定能进985大学,而且是拔尖儿的那种,但t大不敢打包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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