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婵放下碗缓缓站了起来,半支的窗外传来零星的一缕风,带着桃红柳绿的春日芳菲景,和山雨欲来的一片人间肃杀气。 * 萧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很深的梦里,这个梦境黏稠而无边无际,像是有很多细细的刀片割过他的周身,一点一点撕裂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却难从中抽身。隐约听见耳边传来陌生的声音:“皇上忧思过重,殚精竭虑……” 这声音又慢慢地淡了,远了,只觉得睡梦中有人拿着帕子替他擦去额角的冷汗,这手细腻而温柔,病中的人,不管平日里多么顶天立地,偶尔也想贪恋这种陌生的温柔。他已经太多年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了,他忍不住,把这只手握得紧紧的。 宫漏沙沙,灯火葳蕤。 萧恪缓缓睁开了眼睛,病中的乏力和燥热依然没有褪去,他感觉自己的手中握着另一只手,他微微侧过头,就看见自己的罩床边,伏着一个女人。她的手,正被自己握得紧紧的,甚至为了迁就他,她伏在自己的手臂上,睡得微微皱紧了眉心。 萧恪的目光静静地落在陆青婵身上。 跃动的火光落在她的脸上,她脸颊上还带着细细的绒毛,羽睫低垂,神情似乎又几分疲惫,嘴唇轻轻抿着,哪怕以这样的姿势,她都能睡得端庄安然,一看便知道是一板一眼地练过很多年的,此刻漫淡的灯下,她细腻如玉的皮肤白得近乎要发光。 梦里那只手的主人,应该就是她吧。 外面响起一串脚步声,鬼使神差的,萧恪又把眼睛合上。 陆青婵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先前一直跪坐在脚凳上,萧恪哪怕是在病中昏睡着,也牢牢握住她的手,此刻她试探着动了动手指,竟然顺利地把手抽了出来。她扶着床榻站直了身子,方才那个姿势压得半边身子都有些麻了。 萧恪已经睡了三天了,这几年来,不管是在打仗还是登基之后在乾清宫处理政务,他常常要到三更才睡。如今哪怕睡着,他的眉心依然浅浅的皱着。陆青婵犹豫了一下,伸手把他的眉心抚平。 有善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正看见这一幕。陆青婵的眼睛清清宁宁地落在万岁爷身上,纤纤的指头触向了主子爷的眉心,周遭漆金绘彩殿堂倒像是陪衬,只有陆青婵带着像荼靡花似的一点白,明亮又温柔地站在罩床边上。 他把托盘递过去,陆青婵便转身接过,在一边的绣墩上坐好。有善知道陆青婵性情好,忍不住也多说了两句:“这几日娘娘辛苦了,御茶膳坊里头灶上还有两副药,这副要是喂不进去,后头还有。” 陆青婵抿着唇微微颔首,有善便又退了出去,陆青婵用汤匙搅拌了几次汤药,等放得凉了些,才凑得近些在脚凳上坐好,她轻声说:“皇上,喝药了。” 她知道眼前的人并不会回答,只轻声自顾地说着:“药有些苦,不过良药苦口,皇上喝了自然药到病除。”这般宁静说话的模样,倒像极了哄劝孩子一样。 汤匙送到皇帝嘴边,没料到萧恪竟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幽静的眼睛,像是一片潭水,倒映着陆青婵的眼睛。 陆青婵的手微微一抖,汤药便洒了两滴,她忙抽出帕子去擦,没料到手指还没碰到萧恪的衣服,萧恪便握住了她的手,皇帝的手依然热而有力,陆青婵的手是微冷的。萧恪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怎么这么凉?” 他好几日没有开口,嗓子有几分低哑。陆青婵轻声回他:“皇上,妾不冷。” 萧恪坐起来,陆青婵替他在背后放了两个软枕让他坐好,然后把汤药端了过来,汤药温度正好,没有放冷,萧恪接过来一饮而尽。他本就不喜欢食甜食,喝了药就把碗放在了托盘上。却没料到陆青婵又端来一个放着果脯蜜饯的珐琅彩小碟儿,示意他挑一个压一压苦味。 萧恪本想摆了摆手说不用了,陆青婵轻声说:“您吃个试试,总比嘴里一直苦着强。”这话软绵绵的,像是一团软软的棉花,没有什么力道,可鬼使神差地,萧恪就伸出了手,挑了一个咬在唇齿间,果然口舌生津,那股子涩苦的味道皆被压住了。 就这么三言两语间,外头的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