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翘起来的手指恶狠狠怼着她:“要是放走了这条肥鱼,老娘要你的小命,听到没?” 沈音之捂着耳朵,神情骤然变得凶狠。 像是动物受到攻击后的本能反应,她两只眼睛大大瞪得滚圆,黑白分明亮得惊人。甚至冒出几分稚嫩不成形的杀意。 “瞪什么瞪!再瞪个试试?!” 沈音之不吱声,只眨了眨长长的眼睫。 那份不受管束的野性来去匆匆,恍如错觉。 “不准出岔子,不然没饭吃!” 这该死的小傻子! 红姨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撂下狠话继续往前走,走样的腰臀一扭一扭。 她们走在一条弯弯绕绕的长廊里,一排暧昧艳艳的小灯吊在头顶。身旁时不时有人经过,男女嬉笑怒骂不绝于耳。 未成年的少女东张张西望望,一双灵俏的猫儿眼波流转,不动声色全部看在眼里。直到红姨推开二楼包厢,讨好意味十足地说:“沈先生,让您等久了,这就是方才唱歌的阿音。赶巧今个儿上台,今年才十四岁,俏得很。” 再推她:“跟沈先生打招呼。” 这个包厢位置好,沈音之抬眼,没看到所谓的沈先生,反而被台上的漂亮姐姐吸引走目光。 她身材曼妙,被一层旗袍包裹。 唱歌的时候身体轻微摇晃。头发摇,耳环手镯摇,连带着旗袍下摆以及身侧的小手帕一块儿摇摇曳曳,活像冬日寒风里的掉色玫瑰。 “好!”、“唱得好!” 管你监场警长、达官贵族抑或是文人骚客。这里身份地位没什么必要,分明只有欲望满身丑陋又肮脏的男人。手指间大片的烟雾缭绕,满口酒味,他们贪婪的脸模糊成团。 光怪陆离,醉生梦死。 这便是入夜的歌舞厅。 “阿音!” 胳膊又被拧,沈音之回过神来。眼睛渐渐适应不开灯的包厢,这下看清阴影里的男人。 他坐着。 那种非常漂亮、松散得恰到好处的坐姿。 一身笔挺的西装几乎隐没,白衬衫严严实实扣到顶。两条修长的腿漫不经心交叠,手上戴着黑手套,便只露出一小截冷白的手腕而已。 打扮整洁,很有衣冠禽兽的派头。 她歪着脑袋打量他,他微微侧头望去楼下。 在那片迷离破碎的梦幻光照中,张张面庞涌动着色(欲。他们吞云吐雾,他冷静自持;他们哈哈大笑,他面无表情,双方形成鲜明对比。 这样静。 黑色漫了他一身,只有侧脸半明半灭。 垂眸望着众生沉沦挣扎诸多丑态,有种高高在上、置身事外的冷漠。 多像神佛,灭绝七情六欲看魔鬼狂欢。 “阿音,还不打招呼??”红姨咬牙催促。 沈音之盯住圆桌上一盘盘的点心,十足敷衍地喊了声:“沈先生好,晚上好。” 她声音脆嫩,拖腔拖调的孩子气浓浓。 红姨唯恐大肥鱼扫兴,赶紧开口解释:“这丫头小时候家里穷,高烧四十度伤了脑子。有时候傻里傻气,有时候又机灵。不过天底下数她没坏心眼,说什么是什么。” “假如冒犯到沈先生,您千万别动气。只管告诉红儿我,回头好好再教她两年规矩就是。” 红颜衰败的老女一脸谄媚。对面的年轻先生摩挲着指尖,缓缓抬起锋利的眉眼,朝心不在焉的小丫头笑了笑:“你好,阿音。” “晚上好。” 不紧不慢,云淡风轻。 他的声音几乎温柔地令人颤栗。 大人物的温柔慈悲是门高深功夫,红姨望了望那双沾过无数血腥的手,不禁打个哆嗦。接着便硬住头皮笑,哎呀哎呀地称赞沈先生果然菩萨心肠,难怪整个上海滩为之收服。 他听了仍是笑笑,不说话。 但那双眼冰冷死寂犹如一口深井包罗万象,什么阴谋诡计妖魔鬼怪都有,独独没有笑意。 沈音之看了很多遍,看得清楚分明。 的确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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