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他才明白孙女文芳春节那番举动的心意。原来叶家一直都想让文兰留在青山镇服侍老人,以前是想利用农村户口生下两个孩子。生下了两个孩子之后,就想让她在老家服侍老人,孩子则跟爷爷奶奶在县城生活。 “如此一来,文兰跟叶家请的保姆阿姨有什么区别呢?”曾昌安虽然感谢叶家帮着安排了三个孩子的工作,但对他们这种举动,心里也存了些不满。 又不是没有钱请保姆,为什么一定要文兰做着保姆的工作呢?文兰为叶家生下子女,也算叶家的功臣,怎么能一直留在青山镇,连一份正式工作也没有呢。 另外,叶家不肯帮忙文峰农转非,显然是还在记恨文芳不肯嫁入叶家。曾家已经嫁了一个闺女过去,叶家本就应该记恨这事,可他们还是如此。 随着时间的推移,曾昌安慢慢地对叶家人有了看法,他见文芳春节时给了不少东西让文兰带回去,分明是要为文兰撑腰。看情形,分明没有把文峰没能农转非一事放在心上。 人心都是肉长的,曾昌安忽然就觉得有些对不住孙女文芳,对不住孙子文峰,对不住小儿子一家。 不过,对不住又如何?他已经老人,再也没有办法为儿孙谋算了。村里人都说他有福气,是啊,儿孙都有了安排,儿孙都有出息,他确实有福气。 自从孙女文芳上了高中,曾昌安看淡了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也没必要操心过多。其实,他心里明白,就是他再操心也没有用了。文芳要嫁谁、文峰要娶谁,他再也没脸管了。 曾老太太唠叨着,一脸羡慕:“这小伙子长得真俊,看着比咱家的孙子都要高上一些呢。” 曾老太太是真羡慕,她经常在想,难道城里人的种就真的不一样吗?从小到大,她怕丈夫看出什么来,做得太过。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己这心就是偏了。 前面娶两个媳妇,给的聘礼钱都多,小儿子娶媳妇时,她想一点不给,还是大儿子与二儿子看不过眼,偷偷给凑的。 小儿媳妇个子娇小,身体也不好,她还以为生孩子会有难度呢,没想到人家竟然也顺顺利利地生了三个孩子。这三个孩子还都是有出息的,一个考上大学,一个考上幼师,还有一个估计也能上大学。 难道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吗?曾老太太这些日子竟然为自家那个女儿操起心来。 女儿在城里,会不会因为太笨被人嫌弃?她嫁得好吗?婆家喜欢她吗?儿女有出息吗?乡下人的种,长在城里,总会比在乡下好一些吧? 曾老太太知道这个时候她再担心,其实已经迟了,便也只能自我安慰了。 可是,见曾文芳一家子这么幸福,她还是会忍不住嫉妒。这个位置,本来是她女儿的,这种幸福本来也是她女儿,是曾国生一家夺了她女儿的幸福。 她心里生出的恨意,却没敢表露出来。她知道老伴曾昌安虽有些小聪明,但骨子里其实还算本分。 对叶家有恩,但从不向叶家提非分要求。“人家给是人家知恩图报,自己强求,就是自己不道德、不安分了。” 这样一个人,如果得知自己把孩子换了,会厌弃自己吧?两人相处了大半辈子,一直相安无事,可不能临老再生出不必要的变故。 曾老太太也曾后悔过她的举动,她也会想,如果女儿生活在她身边,也能如曾国生一样幸福吗? “不会的,女儿不可能一直养在自己身边,她还要嫁人,乡下这地方哪有什么好人家?至多像小女儿一样,嫁给一个家境稍为好一点的人,生儿育女,干一辈农活。如果在城里,她会有自己的工作,起码不用干农活。” 曾老太太每次都要找出一大堆理由来说服自己。 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事,看着小儿子夫妻生活艰辛,总是满脸愁苦;看着小儿子一家穿着破旧的衣服,缝缝补补,连孩子过年都没能买上一件新衣服;看着小儿子的三个孩子黄黄瘦瘦,眼馋别人一点儿好吃的,为以后能不能上学而发愁。 这样的时候,她就会无比庆幸,庆幸自己聪明,让女儿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自己以前的行为产生了怀疑呢?是小儿子一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开店、开厂、还盖了一栋漂亮的小洋楼?是文芳考上了大学,与之交往的朋友越来越贵气?是文峰考上了阳光一中,文雪又考上了省幼师? 老太太站在厨房前,看着院子里如金童玉女般的两人,心里百转千回,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没敢再说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铺了水泥的地板还湿漉漉的,盘子里的清水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着微光。 曾昌安才道:“我们回去吧,来的都是孩子,跟人家也没啥好说。” 走了几步,见老伴没跟上来,曾昌安又回过头去扯老太太的衣角,老太太这才回过神来,迈着小步,跟着老伴从厨房这边的小门穿过院子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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