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瞧着什么会喜欢?”宣宗皇帝的声音遥遥从亭子外传了进来,他大老远便瞧见了钟意在此与自己的外祖父聊得有来有往的,人还没到,声音里已带了三分兴致勃勃,走过来后先拉着钟意笑着与长宁侯介绍道,“外祖父,这是钟氏……朕正预计着哪日带她去见见您与外祖母,不想你们两个今日便先撞上了。” 傅怀信与钟意起身向宣宗皇帝行礼,裴度左、右手各一个,亲自扶了二人起来,三人重新落座,裴度瞧着这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个人,忍不住开口笑问道:“朕没有来之前,外祖父与阿意是在聊什么呀?” “不过是随便说些闲话罢了,”见对面的长宁侯不做声,钟意也只好挑些勉强能说的来,“侯爷说他有六十有八了,妾瞧着可不像呢……” “是啊,外祖父看着可绝不像个近古稀之年的老人了,”裴度听着也不由勾唇笑道,“朕是不求着能像外祖父这般了……朕这辈子,能活到祖父那年岁,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钟意悄悄低头在心里算了算,武宗皇帝薨逝的年纪,大约是五十五上下,按当世的说法也算是‘高寿‘之人了。 只不过宣宗皇帝这虽是一句无心的感慨之言,却似乎恍惚勾起了长宁侯心中的伤心事,钟意瞧着,对面的人沉默了半晌,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是啊,也不怕陛下笑话,老臣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活到这般年岁,”傅怀信顿了顿,艰涩道,“想当年在贞柔皇后的永寿宫里初识之时,老臣的年纪是三人里最大的……不成想到了最后,老臣却也是活得最久的。” ——反是年纪更小些的武宗皇帝与郇渏初,都前后脚一一去了。 提起这些往昔故事,在场三人都不由沉默下来,裴度无声地在桌下捏住了钟意的手,力气大得让钟意忍不住吃惊的侧头看他,而裴度脸上的神色却很冷峻,他看也没有看钟意,只直勾勾的望着另一边的长宁侯傅怀信,顿了顿,微微启唇道:“父皇他……” “陛下,”傅怀信却骤然回神,摇了摇头,不算隐晦地打断宣宗皇帝道,“子不言父之过、臣不言君之错……陛下,老臣与您说这些,也从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 “老臣只是觉得,”傅怀信说到这里,也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般,沉默了许久,才继而缓缓道,“老臣年纪也确实大了,很多事情,都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今年是武宗皇帝故去的第十个年头,不瞒陛下,老臣此番回来,不仅是因有陛下之诏,更是想去北邙山再为他上一炷香……此番事了,老臣便想彻底地解甲归田、告老还乡了。” “难道长宁侯府不就正是您的归处吗?”裴度攥着钟意的手不自觉的发紧,眼眶微红道,“外祖父若是不想再在朝堂间劳累,朕准了您便是,正巧祖母也在别庄养病,您二老可一同……” “陛下,”傅怀信温柔地打断了宣宗皇帝最后的挣扎,音调很轻,但不容拒绝道,“老臣此番回来,也想带羲悦一起走……我们预计去北邙山上完香,先去一趟青州看看。” ——青州郇氏,乃是郇渏初的出身之地,亦是他最后的埋骨之处。 “那去完青州之后呢?”裴度抿了抿唇,仍还坚持道,“你与外祖母年岁都大了,总还是要最后留在一个地方的……为何就不能留在洛阳呢?” “陛下啊,老臣已经老了,”傅怀信温柔地望着宣宗皇帝,委婉拒绝道,“早一步晚一步的,我们终究是要道别的……老臣陪不了您一辈子,以后的路,终还是得您自己走了。” 裴度偏过头,掩饰住自己眼眶里骤然浮起的水意。 “定西侯之事,老臣已为您料理妥当了,”傅怀信悠悠的叹了口气,知道宣宗皇帝心里一时难以接受,倒也并不如何去勉强他,只从容的转移了话题,轻声道,“张望既退,西北那边的兵力部署,陛下可有了新的计较?” “以外祖父之见,楚襄侯陆乘安可用否?”谈起正事,裴度的神色也顿时严肃了起来,直言不讳道,“朕欲在江南重开‘福船新法‘,西北边疆,至少三年内,朕不想再随意变动了……外祖父觉得,陆乘安如何?” “陆乘安不错,用来守城绰绰有余,”傅怀信点了点头,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对宣宗皇帝决定的赞赏,顿了顿,复又补充道,“除此之外,臣心中还有两人欲荐与陛下……” 祖孙两个便这么就着政事又谈论了前后近有两刻钟。 话至最后,傅怀信起身告退前,犹豫了再犹豫,还是望着宣宗皇帝,缓缓道:“你母后的事……是臣没有教导好她,以至于后来她心性偏执,几番铸下大错。” “但是陛下,那是她的错,或也可说,那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