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这么一问,钟意脑子一时没转过来,犹疑着小心翼翼回道:“各样都会一点点,但也不是特别精……” 裴度皱了皱眉,先上下打量了一下钟意的衣着,对着无人的半空随口吩咐了句:“百褶如意裙、素绒细锦衣,去,照着她的尺寸寻一套差不多的送过来,要快。” 树梢微动,钟意都没看出来宣宗皇帝到底是在对着哪里说话,对方已经转过了头来,眉梢微蹙,略显不解道:“‘会一点点’到底是会还是不会?能弹得了箜篌么?……能弹得出整首曲子就算会的那种。” ——若说在琴、箫、筝、琵琶等比较家常的乐器上,钟意口的“会一点点”还只是一句谦虚的托辞而已,但放到箜篌上,那钟意的“会一点点”,可就真的完全只是会一点点了。 故而最早听到宣宗皇帝的问题时,钟意是想要摇头的,然而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宣宗皇帝便紧跟着用颇不上心的语调补上了最后半句。 钟意莫名觉得被小瞧了,沉寂多时的好胜心猛地被翻了出来,钟意咬了咬牙,憋憋屈屈地回道:“只是能弹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就算会的话,那也是可以的。” “会就行,那就不用折腾他们再调换旁的乐器来了,”裴度却压根没有留意到钟意言语里那点微末的负气之意,反而还颇觉减了桩麻烦事般不甚明显地松了口气,然后肃整了神色,与钟意郑重道,“你且记住,你今日没有过沧浪亭,更不曾到过这里的假山边。” “你过添音台时便被朕的人拦住了,在添音台给朕弹了一下午的箜篌,从头到尾,你都没有离开过朕的视线,更没有时间去‘遇着’那个姓张的……记住了么?” 钟意怔怔地点了点头,这才醒悟过来宣宗皇帝方才问她那句是因已打定了主意要给她作伪证,提前串好词,只是,今日这里可不只是死了一个定西侯世子,还有外面那十几个人证…… 钟意浑身的鸡皮疙瘩立起来了大半,她打了一个激灵,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许再继续想下去了。 ——她如今自身尚且难保,哪有心思再去管当时那些冷眼旁观、甚至助纣为虐的人的死活。 钟意掐了掐自己的心,警告自己要遏制住那不合时宜的悲悯与好奇心,一句话也没有问、头也不回地跟着玄衫女子走了。 在她走后,裴度捏了捏眉心,神色漠然地对着空荡荡一片的身前吩咐道:“把里面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不应该遗留的痕迹来。” ——定西侯常年驻扎西北,戎马半生,却不知是杀孽造的太重、还是前世的业果要报,正室多年无所出也就罢了,一口气纳了四十多房小妾,生了八个出来,八个都是女儿,当时因为这一点被他军的死对头岭南侯嘲笑了很久,对方还给他起了个“八公主”的绰号。 直气得当时的定西侯放出话去,经他下带出来的兵日后要是去南边换防,遇着岭南侯的下,什么规矩道义都不用讲,二话不说先上去上去揍人,揍完立马跑,不这么做的,那就一辈子在南边呆着吧,甭想再回他下当差了。 由此可想而知,当定西侯五十高龄的老妻子老蚌含珠,耗费九牛二虎之力给他生出了个带把的儿子后,定西侯闻讯欣喜若狂,激动得老泪纵横,做出数九寒冬的大冷天里扒光了上衣出去一口气狂奔八十里的著名事迹,也就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了。 可惜能理解是一回事,一想到定西侯“爱子若狂”的诸多事迹,裴度就忍不住就感到自己额角一胀一胀的疼。 但无论如何,今日之事,定西侯世子既能做得出来,那便实在是死不足惜。 ——这还是在燕平王府,旁人家里的地界上,王妃的生辰宴里,定西侯世子都胆敢强辱闺阁女子之事,往常在他家自己府上,还不知道能做得有多过分呢。 裴度自觉钟意这件事做得没什么可说的,定西侯世子死便死了,死了这世上还能少一个祸害,但这事想和平收场,终究还是有些为难,裴度想都不用想,以定西侯对自家唯一的“独苗苗”香火的重视,若是让他知道了此事与钟意有相干之处,钟意必会被他逼得走投无路,上天入地、求助无门。 毕竟,一个戎马半生的老侯爷歇斯底里的疯狂报复,绝不是现在的钟意能承受得了的。 所以裴度看到定西侯世子尸首的那一刻,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先把这件事压下去再说。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么大的一个人究竟到哪里去了?这就得你们定西侯府自己慢慢找去了。 裴度既然决定了要将此事悄无声息地强掩过去,便迅速吩咐了下去,让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按下了在场的其余所有见证者,一律收押带走,在定西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