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是英雄的挽泪还是王朝的悲歌。 寄虹收到好几份辞呈,有的是伙计亲笔,“快打到青坪了,要带娘七子女逃南去南边。”她沉默地批复,“到了南地报平安。” 有的是丘成代笔,“薪资两月未发,家中嗷嗷待哺,不得已请辞,转作他行。”她沉默地批复,“待霍记好起来,再请你回来。” 最后一份是姚晟的字迹,却非代笔。她沉默地看了很久,一笔一划,“姚大哥,一路相随,感激不尽。”不是不想留,只是霍记与彩虹今非昔比,她不能耽误姚晟的前程。 寄云竟然是最后一个得知此讯的人。她在家门口堵住正欲去彩虹瓷坊的姚晟,“你要离开青坪么?” 姚晟示意在院里玩弹弓的天天回屋练字,关上门,温和地问她,“你要走吗?” 寄云摇头,“寄虹不走,我就不走。” “嗯,你不走,我就不走。” 寄云好半天说不出话。“那为什么不在霍家做了?因为工钱么?我……我可以……” 姚晟打断,“早两个月就不想做了,只是赶上严冰的事,寄虹需要帮手,才多留这些日子。” 早两个月……那是,她离开霍记的时候。“你何苦……” “每日翻开账簿,都是你的笔迹,我……”他嗓音一滞,有些说不下去。 她亦心酸难言。 片刻,他幽幽开口,“寄云,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诗,‘除却巫山不是云’。” 寄云震惊抬头。 “你莫误会,我无意相逼。只是……淡忘,需要时间。别再劝我了,我已同寄虹讲好,今日把彩虹的账目交接完毕,我就走了。”他怅惘仰首,天上白云浮游,可观,不可近。“寄云,保重身体,我虽不在霍记,但不会离开这条巷子,你知道我的意思。”言毕,心事重重离去。 夏日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竟冰冷刺骨。 回到家门口,莫名心中一紧,推开门,果然赵财正在屋中被丫鬟伺候着洗脚,撩起眼皮瞥一眼寄云,突然抬脚踢在丫鬟脸上,“贱人!” 丫鬟眼泪掉下来,一步一步蹭到门口,想逃又不敢逃。 小丫头才十几岁,寄云把她当妹子一样,心里又气又疼,给她擦了脸,让她出门躲一躲,等赵财走了再回来。自己挽起袖子,默不作声给他洗脚。 赵财阴阳怪气地说:“人走了还赶着送上门啊?是不是送了大的还赔上小的啊?” 他喋喋不休,言语恶毒,她只沉默,洗脚,擦脚,套鞋。赵财一脚踹在她胸口,“骚货!哑巴了啊!” 寄云被踢倒在地,腹中突地痛了一下。她抚着小腹,待疼痛缓一缓,才说:“你好几个月没回来了,有件事要告诉你。” “怎么?胡搞出事要我给你擦屁股啊?” 寄云不理他满嘴污秽,平静地说:“你以后不能再打我了,我有身孕了,三个多月了。” “操!”赵财突然暴怒,扬手给了她一耳光,“给别人养崽,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揪着她的头发就往墙上撞。 寄云一手护着小腹,一手拽着门沿,声嘶力竭地喊:“是你的!是你的孩子!你知道!你……” 后面的话被一声惨叫截断。她的手腕被一脚跺在门槛上,疼痛锥心刺骨。 拳脚雨点般落下,铺天盖地,她翻滚、躲闪,但无处可逃。只能努力弓起身子,用脊背迎接暴力,伤痕累累的左手和折断的右手交叠护着小腹,那是她的骨肉,她和这个正暴打她的男人的亲生骨肉。 起初在拳脚间隙里,她还能断断续续地哀求,“赵财,他真的是你的……我没有!没……求你……他是你的亲生骨……”但哀求渐渐变成痛呼,渐渐连痛呼都听不见了。 她蜷缩于地,在拳头锤上肉体的闷响里,在他不堪入耳的辱骂里,她听见有个声音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凄厉,那是哭声,婴儿的哭声,他向她发出最后的求救,“娘!娘……” 那是她的孩子,还没来得及被她抱在怀里…… “娘——”尖厉的大叫将她惊醒,随即一个愤怒的身影斗牛般直冲过来,“放开我娘!”宝宝狠狠在赵财的胳膊上咬了一口。 赵财大怒,“小崽子!滚!”甩手将她抡出去。 宝宝后脑勺重重磕在门槛上,她居然不哭,飞快爬起来,又冲了过来。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