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灯上的火苗跳跃,在墙上投下孤寂的身影,夏风卷过水精帘,珠石叮咚作响,好似一柄锋利的斧头,在无情地雕捶山石。 这种情景很少出现。 谢昀平日都一人待在上善院,寻常不出现在谢夫人面前,即便是上元、中秋、年关这样喜庆的日子,他也不会出现。 谢昀不紧不慢地用了菜,最后还盛了一碗竹笋鱼汤,修长的手指懒洋洋地舀勺子,优雅至极,似是对稍显尴尬的气氛毫无察觉,又或是不在意。 昏黄的光线笼罩在他天青色的衣衫上,映出一层温润的光泽,谢昀骨相俊美,薄唇噙着一抹淡笑,是从未有过的内敛和温和。 用过晚膳后,谢时先行离去,谢夫人忽然“啪”的一声撂了筷,面上的神情失望而怒。 银筷与瓷碗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谢昀舀鱼汤的动作稍稍一顿,而后慢条斯理地用了最后一口,神情如常地放下了碗。 有时候七情六欲寡淡,也是一件好事,必如现在。 他嗓音凉而淡,不见情绪起伏,“阿爹阿娘早些歇息,儿子告退。” 谢夫人盯着儿子那双无情黑眸,忽然觉得心口一阵疼。 这般凶狠冷漠的性子,既不像夫君,也不像她,也不知随了谁。 若不是一胎双生,陈宜画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生出的儿子。 谢山如叹气,按了按妻子的手安抚,温声对谢昀道:“昀儿,先坐下,为父有话与你说。” 谢山如顿了顿,语重心长,“陈文遇是我亲外甥,也是你母亲的亲侄子,更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亲表弟,凡事留三分余地。” 知子莫如父,谢山如点到为止。 谢昀唇角轻勾了一个讽笑的弧度,“儿子知晓。” 谢夫人狐疑蹙眉,“这几日陛下对昭儿频生不满。” 谢昀“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宦官御前伺候,触怒龙颜常有。” 谢夫人眉头又蹙了几分,心里隐隐约约还是觉得不对劲,索性直接道:“不管如何,陈文遇不能死。” 谢昀轻声似笑,缓缓摇头:“阿娘,生死有命,我不是掌管生死簿的阎王。” 谢夫人被他的话一噎,“谢昀!” “父亲和母亲的意思我知晓了。” 谢昀声色淡漠平静,收了面上慵懒,深长的眼睫垂落几分,如翎一般的弧度,正好遮了三分黝黑眼眸,“阿娘好好将养身体,儿子不多待了。” 说罢,他起身离去。 谢夫人没想到他走得这般痛快,她望着他高挑的背影,微微失神。 什么时候……他长这么高了呢? 自他七岁去雾枝山,一年也见不到两次面。 直到他十七岁回燕京,不久就奔赴边关,四年多时光匆匆过,转眼小儿子已经二十二岁。 谢夫人眼底似乎有泪水氤氲。 许久,她忽然偏过头,怔然问谢山如:“时儿在信里所说,昀儿想娶的姑娘,可是……十四公主嬴晏?” 谢山如颔首,拇指搭在她眼角揩了揩,“宜画,我知道你心里有结,我和你都老了啊,过了不惑之年,奔着知天命而去,我们膝下就这两子,得看着他们娶妻生子,才能放心不是,往事不可追,我们做活人的,不能总缅怀过去。” 一通话说下来,谢夫人眼底的泪再也止不住了,“成渊……我知道啊,我也不想,可是我就放不下,陈贺仙是我亲弟弟,亲弟弟啊……” 陈宜画俯在谢山如肩头泣不成声。 谢山如轻声而叹,手掌落在她背上轻抚安慰。 …… 谢昀离开木桃居时,夜幕已经落下,他却没在上善院住下,而是骑了骏马回汤泉宫。 等他到少莲汤时,明月高悬,已至夤夜。 时间已经快到七月中旬,月亮愈发的圆,几近满月,皎洁的月光一衬,密布的星光黯淡。 嬴晏已经睡着了,卷翘的眼睫如小扇,身上盖了一条柔软轻薄的绸被,袖口翻卷间,露出一截细白如藕的手腕,乖巧地搭在小腹前。 谢昀长臂一伸,把人勾在了怀里。 嬴晏浅眠,迷茫地睁开了眼睛,借着淡淡的月辉,瞧清了谢昀的模样。 意识朦胧间,她也没反应过来谢昀明明回燕京了,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少莲汤,只是如往常一般伸手抱住他,轻喃:“二爷……” 细腻肌肤贴上来时,卷着一点遮不住的淡淡的甜果香。 谢昀见人醒了,哪能没动作,冰凉手指拨开碍眼的墨发,轻咬上了她耳垂。 他低哑的声音绕着蛊惑,又开始心痒难耐地撩拨,“晏晏,想我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7 01:23:36~2019-12-28 00:5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下未芽 2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