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送往,挟着茶香,在隆冬里冒着热腾腾的雾气。 茶棚不远处,刚有两辆马车先后停下。 前头的那一辆里,下来了一位身着长袄,外罩一件茄紫色褙子的婆子。 婆子径直朝着后面那辆马车走去,恰是此时,那辆马车的夹棉帘子被打起,一名相貌极佳的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被小厮扶了下来。 见着少年,那婆子眼底神情有几分无奈焦灼,朝那少年行了礼,一面低声问道:“公子怎么来了?” 方才若不是赶车的添叔说后头跟着一辆自家府中的马车,她和老太太只怕还不知是公子跟过来了! 老太太身子极虚弱,如今受不得颠簸,马车这才赶得极慢,若非如此,公子也不能这般轻易追上——但在此处追上,到底是好过一路跟去大永昌寺。 苍鹿说道:“我听说祖母独自出门上香,着实放心不下,便想着跟来瞧瞧。” 自幼在他印象当中,祖母便极喜好礼佛,自大永昌寺建成以来,更是时常差人去捐香油钱,送手抄佛经。 只是如今日这般亲自出门上香,却是不常有的。 又加之祖母近来身体堪忧,这般突然出门,甚至不曾与父亲商量过,他这才急忙追了过来。 “来的可是阿鹿吗?” 前面的马车里传出老人沙哑的声音来。 苍鹿闻言,忙由小厮搀扶着来至马车前,笑着道:“祖母,是孙儿——今日孙儿陪您一同去大永昌寺可好?” 听得车帘被拉动的声音,苍鹿赶忙抬手,摸索着压住了车帘边缘,道:“今日风大寒重,祖母切莫掀帘,以免再着了寒气。” 马车里,短短七八日已瘦了许多的苍老太太眼眶发红地点头道:“好……祖母不掀帘。” “祖母,那孙儿上车了?” “不必。”苍老太太缓过心神,忙出声道:“祖母有黛嬷嬷陪着就行了——你快些回去吧,今日本不是还说定了要与王家公子去一桐书院听结业辩赛吗?别耽搁了时辰。” “来时已同伯安说过了,今日不听了。祖母,您就让孙儿陪您上香便是。” 已是年底,父亲近日忙于公事,他理应照料好祖母。 须臾,却听车内的老人说道:“罢了,今日且不去了。” 她自己这条老命无关轻重,死了便死了——本就是必死之人,临死前博一把,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可阿鹿这孩子不一样…… 无论这双眼睛能不能重见光明,他都必须要好好地活下去。 而若她今日带着阿鹿一同前往大永昌寺,即便她瞒着阿鹿去见了那人,可依那人的疑心之重,定会给阿鹿带来麻烦。 实则便是此时半路无故折返,她都担心会被那人看在眼中…… 如此关头,他定派了人暗中紧盯了她的一举一动。 可无论如何,此时只能选择回去。 马车内,苍老太太心绪紧绷。 车外,苍鹿却满心疑惑。 都走到这儿了,祖母怎么又突然不去了? 若说因故,他此时只能想到自己身上—— 少年心有所思,却未有多问,只当即应了声“是”,笑着道:“今日实在冷得厉害,待哪日得了个好天儿,孙儿再陪祖母去上香就是。” 苍老太太唯有含笑道了个“好”字。 好天儿…… 她怕是见不着了。 此时,忽有仆从的声音传了过来:“公子,张家有人过来,说是有要紧事寻公子。” 苍鹿便对着马车道:“祖母,孙儿去问一问。” “去罢。” 小厮扶着苍鹿走远了几步,棉花已经迎了上来。 “我家姑娘有要事见苍公子,特命小人出城相寻。” 苍鹿忙问:“是何要事?” “小人不知,还须苍公子见到我家姑娘之后,由我家姑娘亲自说明。” 苍鹿闻得此言,当即就点头道:“那好,我现在便赶回去。” 却又听棉花说道:“我家姑娘如今不在府中,还得劳苍公子随小人去一个地方——” 苍鹿极干脆地应下:“好,你在前头带路便是。” 蓁蓁既说是要紧事,那他便不能多耽搁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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