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 咚,咚,咚。 不知是因为萧铎的体温偏高,还是别的原因,霍长婴只觉脸上一阵发热。 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他眼皮渐渐发沉,睡过去。 寒夜寂静,北风呼啸。 纱帐內,睡得笔直的萧铎却睁开了眼,抬手缓缓碰了下自己眉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指尖微薄的凉意。 偏头看眼睡在身边的人,少年似乎很冷,本就瘦弱的筋骨蜷缩着,下意识往自己身边靠,像只寻找庇护的幼鸟。 萧铎眸光在黑夜中闪了闪。 他不介意将少年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多久他都愿意,可当少年羽翼丰满不再需要自己时,他是否会因习惯而舍不得放开手? 萧铎想着,眼底不由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他抬手抚了抚霍长婴的头发,将人轻轻圈到怀中,下巴抵着少年柔软的发顶,闭上眼睛。 无论曾经如何,前路又怎样,他的长婴……至少回来了。 睡梦中,霍长婴迷蒙间,眼前似乎有安西的风沙缭绕而过。耳边响起西域独特的音乐,随着眼前闪过的胡女奔放妖娆舞姿,忽近忽远。 安西孤月,苍凉大漠。 沙丘上,小小的人影独坐,脚边卧着一只红狐狸。 霍长婴朦胧记得,那是他刚刚跟随师父来安西的时候,大概只有十来岁。 小长婴仰头望着天边的月亮出神,半晌喃喃道:“安西的月亮比永安的大,”一伸手,仿佛就能触碰到。 抬起的手又放下,他喃喃自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听,这段时间,他同师父从永安到安西,离那个他生活了两辈子的城市越来越远。 前世的记忆也在时间磋磨中逐渐模糊,一望无际的大漠中,他觉得自己仿佛游荡在时间夹层中的一颗砂砾。 随风扬起,又飘落。 小狐狸有着火红柔顺的皮毛,趴在小长婴脚边,懒懒地闭着眼睛,对他的话兴致缺缺,偶尔甩甩带着白毛的大尾巴,表示它在听。 小长婴也不生气,笑着揉揉小红狐狸毛毛茸茸的脑袋,抬头瞧见远处人影,忽的眼睛一亮。 沙丘间,有个葛布衣袍的男人提着手中的猎物,缓步走来,男人宽大的斗篷遮住低垂的眉眼,远远地看不清神情。 安西的夜风将那人的衣袍刮的烈烈作响,仿佛下一刻便会乘风而去。 “师父!”“……师父。” 小长婴和霍长婴同时出声。 霍长婴不由向前迈出一步,眼前却仿佛有道无形的墙壁,将他隔离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厢,小长婴远远瞧见打猎归来的师父,稚嫩的脸上扬起笑意,忙胡乱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向前跑了两步。 忽的。 小长婴脚步顿住,无数的光影夹杂着安西的风沙从眼前倏忽飞过,师父的身影也在大漠风沙中扭曲模糊,永安的丝竹袅袅滑向耳旁。 霍长婴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转瞬即变的景象。 从安西到了永安。 琉璃满堂,灯会辉煌。 数十舞女的绣金裙摆在夜色灯火中旋转飞舞,丝竹靡丽,回荡在宴席间。 少顷,丝竹渐消,舞女们长袖甩动,衣袂飘飘而散。 鼓声渐起,又轻转重,又慢转急。 青葱般的少年们,身着青衫长袍,带着雪白的傀儡面具,站在众人眼前。 清越的歌声响起,随着乐师的鼓点,霍长婴仿佛变成了一个伶人,夜宴之上他踩着乐点,身不由己地跳着令人迷醉的傀儡戏。 意识仿佛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他,冷眼旁观,一个是……木偶? 这是木偶的记忆,它曾为人? 冷眼旁观的霍长婴不由睁大眼睛,这是木偶妖飘散的意识潜入了他的梦境,如同之前的牡丹花一般。 是意识中最放不下的记忆。 此刻,霍长婴仿佛变成了那个少年,悲伤喜悦都能体会。 带着雪白的面具,隐藏全部感情,跳着别人的故事,唱着自己的悲伤。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转身,抬手,清唱。 伶人少年的眼神却从未离开过一个人——那个主座之上面容模糊的男人。 霍长婴知晓,少年心底有那个人。 可他自卑,怯弱,他没有越女的勇气,只敢借着戏词,唱出他对男人的爱慕。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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