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承淮将车轻轻靠近了过去,摇下车窗,身子靠在座椅背上看着她和卖水果的老妇。 老妇已经很老了,佝偻着背,眼窝已经深深地凹陷,皮肤粗糙干瘪,祁承淮无法判断她的年岁,生活的艰辛总是会飞快的损坏一个人的容貌,使其看起来平白添了不少岁数。 他听见顾双仪大声的问她:“阿婆,你这些石榴都有多少斤呀?” 老妇伸出一个巴掌,应该是还有五斤。 紧接着祁承淮就听见顾双仪道:“阿婆,都给我吧,你给我便宜两毛钱,你好赶快回家去,都天晚啦。” 他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她这是想帮人,就用了这种法子,也不知五斤番石榴她要吃到什么时候才吃得完。 顾双仪拎了老大一袋番石榴起身,转身就看见祁承淮正隔着车窗看着她笑,于是有些惊喜的拉开了车门,“也不叫我一声,我以为你还没出来呢。” 祁承淮伸长手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塑料袋放到副驾下面的空地,“见你乐于助人,就没叫你。” 顾双仪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脸就红了起来,“你都听见了啊?” “是啊,五斤石榴,你吃得完?”祁承淮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的路况,心里却十分好奇她要如何解决这袋子东西。 “吃不完的呀。”顾双仪悉悉索索的弄着塑料袋,发出嘈杂的声音,“所以分一半给你。” 祁承淮一愣,忙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正将袋子里的石榴一个接一个的捡进另一个袋子里,嘴里还絮絮的说着那卖水果的老妇,“那个阿婆的老伴以前在我们科住过院的,脑梗后遗症,是符云溪的病人,来的时候有点痴呆,差点就走丢了,家里环境也不好,儿女都靠打工为生,也没退休金什么的,生活所迫出来摆摊,偶尔来医院门口,门口的保安认得她,可怜她都不赶的……” 说着就顿了顿,懊恼的嘟囔了一句:“哎呀,刚才数到多少了……” “好啦,你捡那么多,我也吃不完怎么办。”祁承淮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视线移开,继续看着路况。 顾双仪哦了一声,停了手,将两个塑料袋绑好,又拎起来掂量了一下,将觉得重的那袋放到别窗前,“这袋是送你的。” 祁承淮看了一眼那个黄色的塑料袋,突然却问道:“刚才在办公室的时候,怕不怕?” 顾双仪愣了片刻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老实点头道:“怕的,手心都出汗了。” “下次你要强势点,今天你见的这种人就是纸老虎,虚张声势欺软怕硬的。”祁承淮嗯了一声然后道,“那些一看起来就很凶恶的,你就赶紧跑,找人来帮你。” “可是……”顾双仪听了他的话,斟酌了半晌,似在想要怎么说,“可是他们是病人啊,要是去投诉我怎么办,万一领导要息事宁人让我赔礼道歉,说不定还要骂主任,怎么办?而且我也未必有人家跑得快。” “你怎么会这样想?”祁承淮皱了皱眉,“你怎么就知道领导会帮他们?” 顾双仪撇了撇嘴,“不都这样么,你看蘅姐她们科室的钟磬,上次有个病人说她态度不好,在办公室大吵大闹,卓副院长也在,不也是要她赔礼道歉么。” 祁承淮语气一滞,“卓院那个人……他就是这样,被吓怕了,不过那件事我也听说了,后来私底下他向钟磬道过歉的。” “那又怎么样,明面上大家看到的还是医生的错。”顾双仪撇了撇嘴,显得有些委屈,“什么叫态度不好?他骂我一句,然后我说骂的好,这才叫态度好么?” 祁承淮扬了扬眉,却没有说话,顾双仪接着就道:“祁医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底气足的,很多同事,没有背景没有势力,家里还有孩子和老人要养育看顾,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为的就是一份不多的薪水,要是有一个肯帮他的领导,至少心里是暖的。” “……是。”祁承淮听她说得委屈,却又是事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斟词酌句半晌,只能应声是。 世态炎凉这四个字,只有真的见到了才知道不是纸面上四个字那么简单,在学校的时候千好万好,任何事都可以求助辅导员班主任,他们总会努力的帮忙,就算不尽力,也不会落井下石。 然而出了社会,连说一句话都要颠倒着想几遍才能出口,一旦遇到了事,还可能成了领导自保的炮灰,祁承淮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一个因为医疗事故而成为上级医生的挡箭牌的同事。 事事无奈,又寸步难行,多少人要经历这样的一遭,祁承淮必须承认,有的时候他的出身,就是他最好的□□。 送顾双仪回了家,祁承淮难得准时赶上家里的晚饭,进了一袋子番石榴进门,发觉竟然一家老小齐聚一堂。 “这是有什么事?”他愣了愣,转脸去问双胞胎兄长祁承洲,“怎么今天都在?”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