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不等天亮,就起来收拾帐篷和行囊,抬头看天上星星,辨别大致方向,拎上苹果和长棍面包,徒步往里昂国际机场的方向走去。 他就这样去了台湾。 自从去了台湾之后,他把妈妈从前所踏足的地方都走了一走,看了一看,在妈妈曾经呆过的台湾大学旁边的一家小便利店里也工作了一段时间。 他在便利店做店员时,隔壁书店老板家的女儿每天早上都跑来买饭团和果汁,不管刮风下雨,每一天都在固定时间过来。 女孩看到过他学习中文,用的是中日对照的教材,知道他是日本人,为此学了几句打招呼的日语,因为起初说得不好,而且他总是绷着脸,不太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所以她不敢也不好意思开口和他说话。 她想,等我说得流利一点的时候,一定会用日语和他打声招呼。 过几天,女孩在自己家的书店里看到他在翻书,他个子高高,头发又长又乱,不管什么天气,脚上总是一双破旧的沙漠靴,很难让人不发现他的存在。女孩在他旁边整理了半天的书,终于还是抬头看他,装出惊奇的样子来:“咦,你也在啊。” 女孩是熟客,几乎每天都见面的,所以他也认识她,于是唔了一声:“我也在。” 女孩由衷赞叹:“你中文很好呢,学了一段时间了吧。” 他想了想:“嗯,的确有一段时间了。” 女孩的同学在门口喊她名字,女孩向他扬了扬手:“学习加油哦。我有事要走了,撒哟那拉。” 他本想告诉她说,撒哟那拉这个词语太过郑重,有种悲伤的意味,所以一般场合用并不是很恰当,但她已经跑得远了,所以他只是扬了扬手。 和他说了这几句话的女孩欢欣鼓舞,心想主动开口和他打招呼,也没有那么难嘛,而且,他也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难以接近。她想,明天去买饭团的时候,一定跟他要电话号码。 第二天,她为了要电话号码而去买饭团时,他却不在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店长告诉女孩说:“是昨天晚上突然提出辞职的,说突然发现呆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 流浪了一年的泽居晋觉察到自己在外面呆的时间已经太久,于是在辞了台湾的店员工作,结束流浪生活,回了日本,继续自己中断一年的学业,同时把自己的东西从家中都搬了出来,开始独立生活。 他大学的四年间,白天去学校上课,晚上和乐队四处去演出。那时候像是有双重人格似的,在学校里给人沉默又冷静的印象,一到晚上,则狂野放纵,演出结束后对于在后台或是酒店门口等候自己挑选的女孩子基本来者不拒。女朋友三两天一换,叫得出名字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更多。不论身边换了谁,酒喝到天亮的这种生活方式却一成不变。总之过的无比颓废就是了。 那时,赚到钱就拿去肆意挥霍,买吉他玩机车,和朋友吃喝玩耍,为女友们买奢侈品,花到身无分文为止。没钱时,就乘电车去东京涩谷新宿一带的餐厅吃饭,因为那一带有很多餐厅不收他们这些混圈子的人的钱。当然前提要帅,能够为餐厅招徕客人。 他从台湾回来后,对父亲的称呼变成了泽居先生,当面则没有开口说过话。大学四年的时间里,更没有接受过父亲任何形式的帮助,当然他也不需要,他有能力养活自己,大学期间的学费也好公寓房租也罢,都是自己赚来的。更不用说,在外祖父遗嘱里,他是九条家的财产继承人。这个世上,他唯独不缺的,大概就是金钱了。 那四年里,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在学校门口发现土方开的车子,父亲坐在车中,远远的,默默地看着他,等他扬长而去后,车子也就掉头开走了。不只学校,就是公寓房间里,偶尔也有父亲来过的痕迹,和他全然不同的香烟的气味,摆放位置能看出变动过的和母亲的合照,等等。 父亲从不告诉他每年向学校捐赠钱款以及去学校看他、在他公寓房间静坐的事情,那么,他也就装作不知情。 他刚从台湾回来没多久,祖父病重,彼时泽居宽因为老父亲的健康问题而担忧,却又因为出走一年的儿子能够回来而欣慰,紧绷了一年的神经得以放松下来,一悲一喜之下,紧接着也生了一场病。由美子不眠不休,在病房里悉心照料,帮他打点里里外外一应事务。福井的泽居老板去世后,她又哭着求泽居宽趁这个机会把女儿带回福井认祖归宗。 病中的人的心肠总是格外柔软与脆弱的,听了由美子那通“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小孩子却是无辜的”的说法后,对女儿心生愧疚,把她们母女带去了福井为老父亲奔丧。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