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怜怜喝走小随从,交代月唤道:“我今晚便要乘船走了,这里你顶多再住上个三五天,切记不可久留,干娘那人,心虽不坏,但最是看重银钱,你不能十分信她。再者,日子久了,我和她的关系,难保不被人打听出来。” 月唤动容,捉住她的手,道:“我省得,只住两天,打算大后天一早就走的。” 冯怜怜默然,半响,说道:“我只担心一个,你若是太早露面,叫人瞧见,温凤楼如何肯善罢甘休?” 月唤摇头,慢慢道:“他急着要去云南的,他二哥那里水深火热,他哪有功夫和我一个姨娘耗。”和冯怜怜靠得近了些,一股脂粉香气飘进鼻子,胸口泛恶,赶紧松开她的手。 冯怜怜看她面色不太好的样子,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病了罢?” 月唤笑道:“昨夜一夜没睡好,大约是受了点凉。” 温家,月唤逃走,温家老太太灰心、惊怒之下,忽然吐了血。她病了已有一阵子了,因着凤台的事情,又大受打击,许多天来,全靠一口气硬撑着罢了,此刻听说月唤与人合伙骗凤楼银子后出逃,惊怒之下,终于抵受不住,没等到水生过来,便即口吐鲜血,身子往后一歪,晕死了过去。 许夫人等几个女人家围着老太太恸哭,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药,又是去请大夫。及至大夫过来,扎了几针,老太太方才慢悠悠醒转了过来,话却已说不出,一双眼睛倒始终圆睁着。 大夫为老太太把了把脉,暗暗叹一口气,把许夫人请到一旁说话:“恕老夫直言,老太太如今已是药石罔效,请及早预备后事为是……” 凤楼赶来,往老太太床头一跪,握住老太太一双老手,咬牙切齿地问人:“早上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诸人看他面目狰狞,脸上似是罩着一团大大的乌云,哪个敢搭腔?不敢同他说话,却将眼睛俱看向香梨。 许夫人适才听说月唤逃走,但觉心上一根刺、眼中一颗钉除了去,心内大是快意,几乎要拍手叫起好来,及至老太太晕死后,方才感觉出害怕来,指着跪在一旁低低哭泣的香梨,发作道:“老太太被生生气死,你现在可高兴了?枉老太太素日里那样疼你!” 香梨抬头,与她对视:“瞧小姐这话说的,气死老太太的,难道不是逃走的钟月唤么?我即便现在不说,难道老太太路上便察觉不到了么?一个大活人不见了,能骗得过谁去?在半路上晕过去,便是连煎碗药都不容易,难道比在家里更好么?” 许夫人从未见过香梨拧着眉毛斜着眼睛的模样儿,被她当着面一通抢白,不由得就在怔了一怔,一下子倒愣住了。但老太太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她心乱如麻,脑子里乱糟糟的,就没再说什么了。 许夫人忙着哭老太太,一时无话,美婵此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就冲香梨干瞪眼。但许夫人身边跟着的婆子横行霸道惯了,可就不愿意了,一个冲着香梨撇嘴斜眼的冷笑,一个说道:“你口气倒大,吓了我们好大一跳,还当哪个人在和我们小姐说话,都差点忘了你是二姨娘。人家不知道的,听你口气,还要以为是什么正经主子呢。” 这两个婆子也是温家出去的人。温家人说话都一个德行,打人只打脸,伤人专伤心。温家落魄至此,香梨早已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却叫这婆子的话气得口眼冒火,七窍生烟,碍于凤楼在,并不敢再顶撞,只是拿眼死死盯着这两个人。 风楼见老太太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见是不行了,却将一双老眼圆睁着,显见是心有牵挂,无论如何也不愿就此离去。遂强忍悲痛,眼中泪水拭去,爬起身来,俯身去老太太耳边,柔声道:“老太太,你且放心去,万事有孙子在。” 这番话说了,老太太却仍旧不闭眼,喉咙里一口痰滚动着,似是想说什么话。凤楼侧首倾听,听得老太太在喉咙里似乎是在说:“卿……卿姐儿……” 凤楼眼圈又是一红,回首与人道:“卿姐儿的骨灰可取回来了?” 许夫人道:“老太太早想到了,昨天就命人从普济寺领了回来,道是今天要带回去,在外间搁着呢。” 凤楼道:“取来。” 装有卿姐儿骨灰的坛子抱来,凤楼接过,放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虽无力去拿,眼睛却瞧得见,颇觉欣慰似的,嘴角似有一丝笑意浮起,但仍旧不愿就此闭眼。 许夫人趴在床尾,抱着老太太的腿,拉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