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如此,朝廷不知么?” “朝廷?”公子道,“朝廷自是知道,不过不会现在动手。” 我说:“哦?那是何时?” 公子道:“蝗灾安稳之后。” 我看着公子,笑了笑。 有时,我觉得若想放心离开,还是要早早将公子教得精明些才是,时日无多,甚有紧迫之感;但有时,我又觉得公子其实不须我教什么,生在贵胄之家,有些事他可无师自通。 “霓生,”过了会,公子又道,“这些日子,我总想起史记中的一句话。” “甚话?” “陈胜吴广起事之时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哂然,道:“公子怎想起这话?” “不过这些日子出门所见有感。”公子停顿片刻,道,“霓生,我在雒阳时,便已知晓这蝗灾,不过不是从朝廷里知晓的。” “那在何处知晓?”我问。 “从荆州刺史邢绍处。” “哦?” “年前,荆州刺史崔勉告老还乡,是我母亲出力,让邢绍当上了荆州刺史。”公子道,“就在仲秋之时,邢绍送了五百金来,说是给我母亲的节礼。” 我说:“知恩图报,自是应当。” “邢绍出身清贫,就算为官之后也无多产业,五百金从何而来。他送礼之时,正是蝗灾正凶之时,朝廷除开仓赈济,还拨了万金筹粮。让蝗灾仍是肆虐,流民四散。我在来路上,问过好些流民,荆州各地都有,皆言不曾见过赈济之物。” 我哂然。 他并非信口胡言。其实我知道,凡是灾荒,朝廷并非束手旁观,只是每有赈济,总是先肥了一群官吏贵胄。这乃是朝中人人心照不宣的规矩,只是没人会像公子这样觉得不妥罢了。 “公子是觉得亏欠了那些流民么?”我问。 公子看着我,少顷,浮起一抹冷笑。 “我时常想,朝堂上那些人天天说着天下黎民,可他们所说的黎民,只怕不过是高墙大院中的那些人。”他缓缓道,“天下大乱,乃是天下人撬动。黎民不安,自是跟随号令者造反。到了那时,什么世家公卿亦不过粪土,我等便是陈胜吴广之属憎恶之人。” 道理是不假,不过公子愤世嫉俗起来的时候,总是这般尖锐。 我安慰道:“公子放心好了,便是真的天下大乱,以公子之能,必无可虑。” “我?”公子淡笑,“霓生,我等自诩读书人,天潢贵胄,然真正出了来,连你的一半见识都没有。” 我哂然,道:“公子莫忘了,我虽非士人,但我也读过书。” “可你确比我知晓的多。”公子认真道,“霓生,我要费上好一番气力,才可及你。” 不知是不是这夸奖来得太突然,我只觉面上忽而热了一下。 我想说,公子及我做甚? 可看到他正经的样子,又忍不住想打趣。 我说:“公子这般看得起我,便不许费大力气。公子想学什么,我可教公子,公子只须每日交一幅字。” 我以为公子会像平常一样,立刻识破我的伎俩,“嘁”一声不理我。 但他没有。 他注视着我,神色仍然认真,微微一笑:“善。” 那双眸烁烁含光,深深的,似乎能摄人心神。 我愣住,好一会也回不过神来。 第65章 谯郡 如那茶棚中的旅人闲聊所言, 路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