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柿子都挑软的捏,相较而言,这里面一早和冯天都是软柿子,波摩罗却非挑了其中最硬的那个,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他自不量力的想拿贞白做人肉盾牌,却惊骇的发现压根儿扯不动,这人就像焊在地上的千斤柱,纹丝不动,然后反手将他擒住了。 贞白心觉不对,这老和尚太弱了,与空舟口述中的番僧简直大相径庭,贞白拽了他一把,蓦地发现,手上的人分量太轻。 而此刻李怀信的长剑直刺过来,对着波摩罗的胸腔扎进去,却扎了个空。 倏忽间,波摩罗就在贞白手中消失了,只留下一件焉瘪下去的僧袍。 众人皆愣,贞白淡声道:“只是一缕阴魂。” “不可能。”李怀信难以置信:“若是阴魂,你我怎么可能看不出?!” 但事实就是他们谁也没看出来。 “障眼法吗?”冯天隐隐有些发怵:“或者是,我们也被卷在一个空间里而不自知?” 贞白环顾四周,语气笃定,给冯天喂了一颗定心丸:“不是,仍在现实中的佛塔里。”只不过,她左眼隐隐泛出绿光,似一只蛇目的形态,幽幽盯向楼梯处,有一缕阴气自缝隙里渗入地底。 她敛了绿瞳,转瞬恢复常态,指向梯阶处,问空舟:“那里,可是地宫入口?” 方才发生的一幕完全令空舟措手不及,他只是出于本能的点头回应贞白,看向楼道的一瞬,突然一个人至上而下,跛着脚,跌跌撞撞站在台阶上,一副狼狈样,磕得头破血流。 四目相顾,空舟倏地睁大眼,瞳孔紧缩。 顾长安扶着栏杆,已经虚脱得快要站不稳,他在充满温香嬉乐里晕头转向,终于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然后跌跌撞撞,挣扎着,一扇门一扇门的闯,他在里头满世界找寻,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对缠上身的美人儿避如蛇蝎,他惊慌的躲,磕得头破血流,终于让他推开又一扇门,撞下塔楼,狼狈的站在扶梯上,一抬眼,就看见立在金莲中的白衣僧,刀刻的眉眼,恍如初见,他唤唐季年,三个字,像刀刮在嗓子眼,鲜血淋漓的念:“唐季年……” 一把破碎的嗓子,哽在喉间,像是历尽千辛,终于破镜重圆,却迟了十三年。 空舟定定相望,短短须臾,仿佛耗尽一世光阴,又仿佛一眼万年,他张了张嘴,千回百转,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只是见对方开口,顾长安的眼眶就涩了,他朝唐季年跨步,却恍惚得一脚踏空,摔下去的瞬间,泪眼朦胧中看见他朝自己奔过来,抬起双臂,像是想要接住他,那么快,快到只是眨眼间,十几个台阶的距离,缩地成寸就到了跟前,顾长安便朝他伸出手,想搭一把,更想抱住他,却在相拥的瞬间穿魂而过,一把阴寒至极的冷气,猝不及防地渗皮透骨,凉得他哆嗦…… 顾长安摔下台阶,被李怀信敏捷撑了一把,他顾不及站稳,猛地抬头,盯住唐季年。 这一刻,他们四目相顾,却不是破镜重圆,是阴阳相隔,是参商永离。 作者有话要说: 桃花依旧在,几度笑春风。 第78章 唐季年死了十三年,已经死出一定资历,加之他执念颇深,不刻意避人或者隐身的时候,很容易会让人撞鬼,就好比现在,顾长安一眼就看见了他。 来之前,顾长安从未想过,他和唐季年,会是这样一场生离死别的重逢,在这座塔室内,阴差阳错的聚首。攒了十三年的相思,突然崩塌决堤,肺腑里千言万语,像刀一样刮得他肠穿肚烂。他们彼此相望,仿佛把一世的悲欢离散都望到了尽头,哪怕曾经的相识相知,都被绝望渗透。然后脑子嗡嗡的,眩晕,耳鸣,一片空白。 顾长安眼前发花,胸闷得喘不上气,浑身上下没一丝气力,早就已经受不住了。他像个濒死的人,连话音都提不起:“我回来了……” 四个字冲击过来,掀起了空舟身为唐季年时,对顾长安所有的恨和怨,他突然想起十三年前,广陵那场前所未有的大雪,他追着一辆绝尘而去的马车,声嘶力竭的喊:顾长安,你回来。 如果那只是昨日今天,如果此间没有相隔十三年,如果你没有走…… 可惜没有如果,顾长安走的时候,几乎抽掉他半条命。 不管是什么理由,好的,坏的,还是被逼的,哪怕顾长安情非得已,他唐季年都无法接受,临到头,那些山盟海誓就像个屁话,欺骗他。 还记得当时,他想过去死。 但终归没寻死,说不清,也许是还没爱到那份儿上,却也差不多生不如死了,心痛得忍不了,没日没夜睡不着,几乎快把自己熬枯了。 因为顾长安的离开,他迁怒过自己的父亲,恨透了那些逼得他们分开的人,尤其是那个想要嫁过来的都护千金,他迁怒她,去都护府退婚,狠狠闹过一场,闹得满城风雨,让整个广陵都知道了他唐季年爱疯了一个男人,为了那个男人,不计后果,当众羞辱都护千金,他说看不上她,说她上赶着倒贴m.zGXxH.orG